半個小時後,在醫院附近的一座偏僻公園,我讓金惑坐在長椅上,幫他擦藥。
他的脖頸方才被繼父抓到了,先前有傷的地方流了血,唇角也因此有了點破口,不太明顯,但我擔心留疤,堅持要給他擦藥。
強行檢查了他身上其他地方,額角似乎也有抓破的痕迹。一想到是因為我害他這樣,我愈發愧疚。
“抱歉,方才我不該朝你兇。”
他神色緩和下來,開始向我道歉。
我心想,他那根本不叫兇,也就是聲音大了點而已,比我母親和繼父和氣多了。
我笑了下:“你哪裡兇了,你是最近對我最好的人了。”
“是嗎?”
他坐着,擡頭望稍微屈膝彎腰的我,臉上又瞬間漾起了少年人的一點餍足與得意。
“真的。”我很肯定地說,同時因為他一直動來動去不肯好好配合我擦藥而敲了下他,“别動,不擦會破相的。”
“你小時候你爸媽養你肯定很辛苦,簡直有多動症。”
我往後捋着他的頭發,仔細查看他的額角,忍不住說。
“怎麼會?我很好養的,我爸媽經常不在家,我一個人鑽進玩具屋裡能玩一整天。我五六歲的時候就很獨立了。别的孩子到處找媽媽,我是,‘一邊兒去,别找我,我要做遊戲’,我媽媽一度還因為我不依賴他們擔心我是不是有什麼毛病。”
他跟我完全不同。
我記得小時候,母親出門的時候,經常會将我鎖在家中,腿上拴着鍊子,活動範圍也就是廚房和衛生間。
我對此習以為常。我完全沒有多動症,隻習慣安安靜靜地呆在同一個地方。
“都說了别動,真留疤我會于心不安的。”
我輕輕撫上他的眉心,再次請求他。
這麼俊美的一張臉,我可不想它留疤。
“至于嗎?哪有那麼嚴重?”金惑聳聳肩,有些哭笑不得,“我以前也打過架,傷口都比這重多了,随便弄一下就行,你不會以為我是那種脆皮紙做的嬌氣包吧?”
他還是那種愛挑戰又愛冒險的少年郎,以身上有傷痕為榮,讨厭被看輕。但我強行摁住他,吓唬他說不好好擦藥會毀容,到時候就沒那麼多漂亮女孩圍着他轉了。
“随便。你不會以為我天天到學校來就是為了招惹她們吧?”
他眨了眨眼睛,露出一副略有些委屈的表情:“别人這麼看我,我是無所謂的。但倘若你這麼想,我會覺得很冤枉。”
雖然我也一度覺得他的輕浮大名有些名不副實,至少我看到的是這樣。也沒覺得他多海王,但倘若以我作為攝像頭視角去歸納的話,能看到的内容很有限。
換句話說,我隻能看到金惑展現給我的那部分。
可是當時,他那麼專注地盯着我,漂亮的眼睛仿佛含蓄着一些未宣之于口的心事。不由自主的,我的心口情不自禁地咯噔了下。
我為他很在意我的想法而慶幸。
他的嘴唇動了動,似乎要說出一些接下來我很渴望聽到的話。
但實際上,就在我心跳赫然加快,臉莫名其妙發燙,整個人忽然緊繃之後,他卻将話題一轉:“哎,不是說幫我擦藥嗎?怎麼走神了?”
我有些尴尬,假裝根本沒走神,重複着先前的話:“我讓你别動。”
用棉簽蘸藥擦他頸的時候,他明顯怕癢,喉結滾動了好幾下,偏頭想躲,似乎還想笑。但不知為何,脖頸依稀有一些淺淺的淡紅,我猜是因為秋天換季,這裡風并不小的緣故。
擦他唇角的時候,發現他的眼睫毛真的很長,阖眼的時候,在臉上落下兩片厚重的剪影,尤其是對比着他冷白的膚色。
我忍不住感歎了聲,手輕輕碰了下。
他忽然睜眼,漆黑的瞳孔正對着我,定定地看了我一會兒:“怎麼了?”
“好像蝴蝶的翅膀。”
我解釋說。
“哦。”他阖眼,但很快,又重新睜開眼睛,“葉樞念。”
他忽然喊我的名字。
“嗯?”
我随口應了句,又拿棉簽在他唇角的破角處輕輕刮了下:“疼嗎?”
“不疼,但我幫你打架,你得獎勵我一下。”
他說着,忽然将我一拉。
獎勵?
我有些不明所以,但還是順着他手的動作,在他腿上側坐下來。我最近已經習慣了時不時坐在他腿上的事了。
這裡略有些偏僻,周圍阒靜無聲,好半天都沒有一個人走過,唯有晚風幽幽拂過。
月色明澈,我和金惑幾乎頭挨着頭。
彼此能聽見對方清晰的呼吸聲。他靜靜地看着我,視線讓我想起了在洛城圖書館的那次,他别着我的手腕将我推到書架前,眼中露出危險的劫掠的一面,像那種兇險動物。
熾熱而野性。
我隐隐覺得不妙,猜他又要惡作劇了。果然,他略微偏着頭,朝我指着唇角那道不明顯的破口:“你看,我都這樣了,你總該獎勵一下。”
剛才是誰說這麼點小傷根本不必要擦藥的?
“那、我也去買糖你吃?”
我根本不知道他想要什麼獎勵。
“切,幼稚。”
他一臉無語。
“那、我幫你多擦點藥,說不定好得快點?”
我想了想,說。
“你還能再鈍點嗎?”
金惑重重地歎了口氣,顯得我很無藥可救。
我心想,你不說我怎麼知道你要什麼獎勵?
腦海裡忽然飄過那些電視劇的畫面,難道……不對,那些都是男生和女生一起做的,兩個男生不會太奇怪了?
不過,轉念一想,金惑都為我打架受傷了,我跟他現在是同一戰線的朋友,這些根本不算什麼。
于是,我鬼使神差地俯身,在金惑唇角的破口處輕輕、輕輕地親了下。
“這樣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