漆黑瞳孔裡的視線投過來,滿是歉意,還帶點小心翼翼。
一遇上他這種目光,我終究不能發出任何脾氣。
我已經平靜下來了,回想,方才他其實并沒有做什麼,隻是将我抱着抵在牆上,僅此而已。我和他都是男生,又不會真發生什麼,我的反應未免太大了。
我很快便接受了他的道歉。
我問他:“你和女生也會這樣鬧嗎?”
他側頭看着我,斬釘截鐵地說:“當然不會。”
“那、不能對女生做的事,也不可以對我做。而且,不許覺得我矯情。”
一想到我作為男生竟然因為這種事在他面前哭了,我就覺得有點難為情。
“好。”
金惑回答這句的聲音悶悶的。
但他又補充說:“其實,你和女生對我來說是不一樣的。”
說着,他那蜷曲的手指探過來,與我十指相扣。他的手比我的大多了,掌心溫熱,手指細長,骨節分明。
是很好看的一雙手。
我任他扣住我掌心,漫無目的地想,當然不一樣,我是男生,我們可以打鬧,可以像昨晚一樣躺在一張床上睡覺。
但倘若他像那樣抱着女生颠來颠去,還跟人家同一張床睡覺,那不是很可怕的事嗎?
男女一張床睡覺可是會生孩子的。
就這樣靜靜地躺了一會兒後,我透過落地窗去看外面的夜空,金惑忽然又說:“我沒想到你哭了。我好像有點怕你,你一哭,我就不知道該怎麼辦了。”
金惑居然說怕我。
他方才那副眼神危險無論我怎麼請求都不肯停下的樣子,哪裡像怕我。
我斷定他在撒謊,并且因為他又提到了我哭的事,覺得他在嘲笑我,越發無地自容了,翻了個身,背對着他,小聲說:“别說了,好丢臉。”
“但是你哭起來的樣子,眼睛紅紅的,明明又倔又惱,可是咬着牙不說話,隻默默流淚,感覺好……”
金惑仍然扣住我的手,也跟着翻身,在我身後很輕地說:“……好可愛。”
可愛個屁呀,這人中文狗屁不通,我看他根本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麼。
把别人弄哭了還覺得可愛,他就是想欺負我,想看我落淚,這使已經消氣的我又莫名愠怒。
任何一個男生都不可能喜歡别的男生反複提到自己哭的事。
我打斷他,開始算另一筆賬:“你第一次見我,到底是真以為我是女生,還是故意的?”
我指的是那次籃球場。
那是他第一次找我搭話。飛過來的籃球差點砸到我,他隔着網拜托我撿球,一開口就叫我短發美女,害我被嘲笑了一通。
“我第一次見你,不是籃球場,是期中考試表彰大會。”
他糾正了我,說話時扣住我的那隻手松開,搭在我腰上,說:“當時你上去發言,好像一隻高傲的白天鵝,很特别。”
啊?哦,那這幾天的我便是灰撲撲的醜小鴨了,諸事不順。
我完全沒意識到話題重心被他帶偏了,他根本沒有解釋把我認成女生,是不小心的還是故意的事。
側躺了一會兒後,我感到睡意漸漸襲來,阖上眼睛。
金惑卻忽然坐起來:“上次在咖啡館,你說可以單獨給我琴。我今天想聽肖邦的《夜曲》,可以嗎?”
一股灼熱的氣息傳過來,我下意識睜眼,對上的是一雙近在咫尺的漆黑瞳孔。
金惑不知何時撐在我身前的地上,俯身看着我,我要是稍稍起身,鼻尖定會撞到他的下巴。
明明十分懶倦,完全不想動,可對上這雙靜靜凝望我的眸子,我竟然無法說上一句拒絕。
五分鐘後,他帶我到了這套公寓的琴房。
琴房的采光和隔音極好,無需開燈,月光便如銀霜一般順着落地窗瀉進來,紗簾輕薄如霧。
初秋的晚風搖動遠處高大的樹木,樹葉簌簌而動,像是被琴聲奏動。
這裡隻有金惑一個觀衆,我自然很放松,十指在琴鍵上靈動如飛,很沉浸,也很專注。
音樂果然能抹去一切現實的冗雜瑣事,在這個國度裡,我是自在君臨的國主,可以自由馳騁疆場,而金惑是唯一為我搖旗呐喊的騎士。
除了《夜曲》外,我還彈奏了幾首肖邦的名曲,譬如《F大調大圓舞曲》《小狗圓舞曲》等等。
金惑支着長腿坐在地闆上,靠着牆,抱着抱枕。
我偶爾擡頭,都能發現他在一眨不眨地盯着我,漆黑的瞳孔裡仿佛有星辰在閃爍。看見我在看他後,他雙手舉過頭頂,朝我比了個“愛心”的手勢。
中途休息,他不知何時變出一枝玫瑰花,學着電視裡那些紳士的模樣,欠身,朝我行了一個紳士禮。
而後,又端起我的右手,在我手背上輕輕一觸。
……居然是吻手禮。
這人越來越肆無忌憚了。
我有一瞬間的無措。
不過,一想到他可能是拿我練經驗,之後會有樣學樣地向喜歡的女孩告白,那湧起的令人心悸的感受瞬間便煙消雲散。
尤其他演得确實很戲劇化,我純粹當成舞台劇了。
“尊敬的葉樞念先生,值此良辰,我可以請你跳一支舞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