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瞪着我,将因為幹活而有些髒污的手在圍裙上擦了擦:“我怎麼那麼命苦,要是樞帆還在就好了……”
瞥見她超出實際年齡的很粗糙的手時,我終究什麼話都說不下去。母親為這個家一直很操勞,這是毋庸置疑的事實。
明明我的長相不像亡姐,但母親在我小時候就會時不時将我當成她,甚至會讓我穿上姐姐的衣服,好令她睹物思人,開口閉口動辄就是“要是樞帆還在就好了”。
我刻意撣去這些,我知道我們母子倆應該互相原諒。
此刻,我腦子裡想的卻是另一件事——我下午與人約好了,五點鐘的時候要給一個咖啡廳彈鋼琴。
那家咖啡廳坐落在一家大型商場的一層。
半個月前,我有回路過時,咖啡館還未開門,我當時無事可做,便在門口的鋼琴前即興彈了一曲《菊次郎的夏天》。
那天,或許我的表演很不錯,一度引了不少路人駐足。
剛好,那咖啡館的經理也是圍觀的人之一,聽完後便與我聊了會兒天,說我形象氣質很好,可以給他家招攬生意,便邀請我去兼職。
母親是絕無可能允許我打工的,但我實在太想要零花錢了,便偷偷摸摸去了兩次。大部分都是周末。
為了讓母親消氣,我将期中考試的結果告訴她,是全校第一名。
她的表情總算和緩了些,提醒我:“記得要再接再厲,可别驕傲自滿。人一旦開始驕傲,下回就一定會跌得很慘。”
我連連點頭,趁機詢問她我下午是否可以出門的事,我告訴她我的作業已經做完了,五點鐘我與兩個男同學約好了一起去市圖書館,如果我再像之前一樣失約,到學校裡我會被孤立。
母親一聽我要出去,臉色一變:“一回來就往外跑,你還記得你是學生嗎?再說,你說是男同學就是男同學?是不是女生邀你出去?!”
“你老家隔壁村有個女生上吊了,才十六歲就被人搞大了肚子,那男生後來也跟着跳樓了,他媽氣得直接精神失常,現在還在醫院裡……樞念,你要是敢搞出這等醜事出來,你我就隻能斷絕母子關系了!”
母親的眼白很多,斜睨過來時像在翻白眼,她警告了我幾句後“啪”地一聲将卧室的門關上了。
我從床上拾掇起那本朋友送我的《假面的告白》,發現書皮已經損壞了。
我小心地弄平整,又用膠布粘了粘,意外發現從裡頭黏得很緊的兩頁間掉出了一張薄薄的照片,隻有四分之一巴掌大,上面是期中表彰大會上發言的我,白衫黑褲,垂眸端站,很文靜,很秀氣,乍一看有點像女孩。
送我書的朋友叫周瑀澤,他們全家都移民了。
那是一個個子很高的性格很外向的單眼皮男生,家境很好,比我長一歲,留着美式前刺頭,是我的同桌,也是學校裡少有的主動跟我交好的人,對我有些死纏爛打,曾數次埋怨我不理他,說我太高冷。
我并非不理他,隻是滿腦子學習,沒時間陪他聊他喜歡的籃球和滑闆還有電子遊戲,況且那些我也不擅長。
周瑀澤長得很帥,又很會打籃球,曾經帶隊拿了校籃球賽冠軍。因此他在女生間很受歡迎,遞給他情書的人很多,他的男生小跟班也不少。
我因為和他同桌,拜托我給他遞信的女生也有幾個,幾乎都是隔壁初中部的。
至于我們能同桌這件事,據他說是他找老師調的,他的原話是:“我告訴那老頭子我隻有跟你同桌才能靜下心來學習,否則就隻能坐最後一排去當攪屎棍了。”
但接到那些情書時,周瑀澤曾當着我的面将它們揉成一團,拍了拍胸脯說:“你可别誤會,我沒想過要跟她們交往。”
我那時有些困惑地看着他,他卻很快換了話題,抓了抓腦袋:“葉樞念,下次再有球賽你來看我打籃球吧。”
“到時候我一定拿全場最高分!”
但接下來的籃球賽他再沒能所向披靡了。
很快,隔壁高一(四)班來了個轉校生。那是個常年住在國外的富二代混血兒,他一來就引爆了學校的人氣,第一場比賽便把周瑀澤打爆了。
據班上的同學說,那人興趣愛好和周瑀澤差不多,都是籃球、電子遊戲、滑闆、沖浪之類時髦的東西,但他個子比周瑀澤高,長得也比周瑀澤更帥,家裡也更有錢,籃球技術也更好。
甚至,他的撩妹技術都比周瑀澤強,女生們到處都在讨論他。
那人似乎天生是周瑀澤的克星。他在那場籃球賽中不費吹灰之力就拿到全場最高分,以一己之力帶飛了原本一直輸的隊伍。
頂級的容貌加上超高的球技,以及一看便是大戶門庭養出來的富家少爺氣質,他理所當然一舉成名,成了耶城一中籃球場的焦點。
那時候的耶城學校裡能出現這等人物,是值得學生們閑聊三天三夜的事,尤其大家都說他長得比明星還帥,家裡還有錢得能排進耶城首富的地步。
于是,一度在女生間呼風喚雨的周瑀澤很快便失寵了,原先不少為他加油呐喊的女生都倒戈向了那一鳴驚人的轉校生。
那人便是後來與我糾葛數年的金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