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區。”江進轉了轉脖子,又擡了擡沒有打石膏的手臂,像是在舒展着筋骨,肩膀和脖頸處響起細微的“咔咔”聲。
“東區?沒聽過啊。”陳湧又問,“編号多少?”
“東區甲十三号,市刑偵支隊,編号033363,江進。”
話剛落,江進的拳頭就揮向陳湧。
這一下陳湧屬實沒有料到,更加沒有将江進放在眼裡。
陳湧失策了,江進的拳頭又快又準又狠。
拳頭之後就是單手撐地飛踢。
陳湧反應已經算快了,第一時間找回自己的節奏,但這時已經進入江進“表演”的後半場。
整套動作短頻快,躺在沙發上的李勝權雖然正面觀戰,眼睛卻沒跟上兩人的速度,結束時李勝權隻聽到一聲脆響,原本裹在江進右手上的石膏碎裂了。
陳湧故意攻擊江進受傷的手,按照正常情況來說,江進會疼得整隻手麻痹,一旦動作遲緩,陳湧正好可以反制。
事實卻是,江進的右手的确有一瞬間動不了,但他早有預判,身體就勢借着陳湧的動作反向壓制。
陳湧的确力氣大,但江進不僅“油滑”還很狡猾,專挑人體最“軟”的地方猛戳。他不需要多大力氣,隻要精準擊中死門即可,尤其是對付陳湧這種拳腳大開大合、招招到肉的,在開合之間一定會露出空隙。
陳湧倒下的時候半個身體沒了知覺,當然這是一時的,但也足夠了。
江進“嘶”了一聲,表情終于有了龇牙咧嘴的走向,小心翼翼地活動右手,左手則将一直叼在嘴裡的煙拿下來。
“靠!差點嗆死。”
這事兒最終還是驚動了市局,報案人是陳湧的女兒。
陳湧的妻子走得早,女兒知道陳湧今天要去找李勝權要錢,見陳湧進去夜總會一個多小時都沒出來,後來又見一男一女神色匆匆地從後門進去。
陳湧女兒認識那對男女,前幾年陳湧在外面打架受傷,說不能去醫院,就将這對男女找來家裡——他們是無牌照的醫生、護士。
陳湧女兒心裡沒底,猶豫再三還是去了派出所,并将在大門口和後門拍到的照片交給民警。
正好所裡有個已經退休的前所長,如今被返聘為顧問,從照片上一眼就認出江進,一個電話就打到市局。
此時的江進正坐在沙發上。
李勝權依然被綁着,但已經被江進扶了起來。
坐在江進另一邊的是陳湧,陳湧還沒有緩過來,不僅印堂發黑,氣色中還透出一點蒼白。
包廂門半開着,方卉等人一時不知道該不該上前,都吃不準這唱的哪出,怎麼剛才還要砍要殺的,這會兒就“齊坐一堂”了?
方卉反應過來,第一件事就是讓人将保镖阿風擡出去。
警察趕到前一分鐘,江進正“裝逼”到盡興處:“我今天本來不想打人,你們也看到了,我是傷殘人士。醫生也叫我多休息,多喝水,心平氣和才好得快。其實我都聽進去了,但是耳朵聽了,拳頭沒有聽,我也沒有辦法。”
江進拿起煙,遞向陳湧。
陳湧抽出一根,江進給他點上:“他是個白眼狼,你跟他要二百萬,是你太天真。就算上了法庭,法官也沒法判救命之恩該回報多少,因為情義是無價的。”
陳湧吸了口煙,緩慢點了下頭,卻不知道是認同哪一句。
江進又将一根煙塞進李勝權嘴裡,邊點火邊說:“你這麼做人,活該你發财,因為不要臉嘛。但從今以後沒有人會服你。你跟人談生意,人家會防着你,你出了事,沒有人再幫你。但你若無條件給他二百萬,不耍心眼兒,從此以後他逢人就得說你有情有義。那二百萬就是廣告費,将來能十倍賺回來。”
最後一根煙,江進放進自己嘴裡,剛要點,打火機就被陳湧接了過去。
江進沒矯情,歪着頭接了火,呼出一口問:“我說得對不對?”
“對。”陳湧接道,從拳頭到頭腦,再到人品,全都認同。
李勝權臉色不佳,不接茬兒,直到江進和陳湧一起看他,他才點了下頭,悶聲說:“對……”
隔了幾秒,李勝權憋不住問:“您……真是警察?”
江進斜眼看他,微笑:“我像麼?”
李勝權搖頭,陳湧也是一臉疑惑。
如今想來,剛才報上警号那一串操作,倒像是在詐他。這主兒一定常進派出所,學起警察那套像模像樣,快速報出編号真有一瞬間能唬住人。但他們從沒見過這麼不守規矩的。再說當警察的,執行任務之前不都得先亮明身份嗎?
江進笑了笑,看向前方的監控屏幕,剛好看到在門口停下的警車,說:“陳湧這人拳頭硬,但心裡軟。要是換一個有仇報仇的主兒,今天隻要将一包東西留在你辦公室,再報警說有毒品交集,你說結果會怎麼樣?”
李勝權一個激靈,看着陳湧,眼睛裡是後怕:“陳哥不是這樣的人。”
陳湧也盯着他:“我當然不是。”
江進揚起下巴,示意兩人看監控:“待會兒都知道怎麼說吧?”
李勝權說:“我就說是大家開個玩笑,玩急了。”
江進輕笑:“什麼玩笑要捆綁,還要紮刀子?”
“害,我是變态呗。”
陳湧說:“出賣我的事,你記得給我一個交代。”
李勝權接:“等出局子,我一定解釋清楚。”
陳湧終于點頭。
江進站起身:“放心吧,你倆最多是‘輕微傷’,性質就是互毆。罰款、賠錢、行政拘留。嘶,我這手就比較麻煩了。”
“額,傷情鑒定那邊……要不要找人疏通一下?”李勝權建議道。
江進側頭:“你有門路?”
陳湧也看向李勝權,李勝權聲音很低:“也不是沒有,就是得花點錢。”
江進挑了挑眉,還來不及問,外面就響起一陣嘈雜聲——方卉攔不住,市局的人已經來到外場。
江進又看向包廂門口,直到門前出現一道身影。
那是個女人,眉目透着英氣,眼神冷漠直接,短發梳得整齊,身着警服,一手提着鋁合金箱子。
女人平靜的目光在屋裡掃了一圈,将現場和詭異的氛圍盡收眼底,最終看向江進,第一句就是:“你搞什麼?”
江進笑了:“聽說這裡有點小矛盾,我來為人民服務。”
這一幕給陳湧和李勝權看不明白了,陳湧站起來問:“等等,你真是警察?”
江進沒接茬兒,仍是笑。
女人掃過陳湧:“江進,前刑偵支隊副隊長,因有傷在身,目前在休假。”
“是停職。”江進指着自己的胳膊說,“上頭要我去檔案科,我不想去,可惜傷快好了,不去不行。沒想到今天會有‘意外收獲’,這假還得延長。”
女人看向他的目光透着警告:“今天的報告我來寫。你配合點,别給我惹麻煩。”
江進笑出聲:“我也給你們介紹一下,戚沨,法醫出身,也是現任的刑偵支隊副隊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