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确實成功了。那把刀很鋒利,“陳哥”手上的刀口很深。
這令李勝權有些得意,甚至大意。可李勝權沒想到,“陳哥”手傷了也有辦法反擊,那道傷口根本不妨礙“陳哥”要他的命。
至于那把刀……
江進順着痕迹走向靠牆的條桌,桌上有一個敞開的盒子。
盒子外面是金屬質地,裡面包裹着絲絨内襯,四周是一些小配件,比如刀鞘、刀油、擦刀的布,唯獨中間的凹槽少了“主角”。
李勝權應該是聲稱要給“陳哥”看收藏品,“陳哥”正在喝酒,心情煩躁,不想看什麼收藏品。
而在這之前兩人有過一場不愉快的口角,“陳哥”正在借酒消愁,李勝權卻動了要教訓“陳哥”的念頭,讓“陳哥”知道他的厲害,自此以後不敢再來。
根據酒瓶的擺放和酒杯倒下的痕迹看,“陳哥”當時就坐在長沙發的正中間,這是一種“喧賓奪主”的表現。或許在“陳哥”看來他比李勝權“高”出一截,李勝權就該敬他。
那麼發生口角的起因呢?
江進來到四周布滿浮雕的大号辦公桌前,顯示器雖然黑屏,燈還亮着。
江進碰了一下鍵盤,屏幕亮了,“動作片”的激勵畫面赫然出現在眼前。也就是說,“陳哥”來訪剛好打斷李勝權的消遣。
男人在這種時候智商表現通常不會很高,會有些沖動,注意力不夠集中,不會想談工作,更不喜歡被打攪。
這個時候“陳哥”卻跑進來聊正事。
李勝權陪着笑,壓着心裡的不悅,看向那所謂的“正事”——桌上攤開的一個記事本。
記事本上都是手寫字,很潦草,字體橫七豎八,幾乎每一行都有缺字、錯字,不會寫的字就拼音,然而拼音也是錯的。若是連拼音都不會就畫個圈。
類似的“記賬本”江進看過不少,大多在一些所謂的混“江湖”的人手上,他們會将别人欠他們的東西記下來,自己欠人的倒是一筆不提。
記事本的内容雖然潦草,但大體能看明白,這是“陳哥”的東西,攤開那一頁上寫着李勝權欠“陳哥”的賬。
二十萬人民币,日期是十年前。
以這家夜總會的規模和李勝權的财力來說,這二十萬應該早就平了。
“陳哥”現在還拿出來講,這是一種“挾恩”的姿态,他認定這件事最有分量,他占據了情義、道理。
然而這種證據擺在如今的李勝權面前,無疑是當面“打臉”。
有些人隻能共患難,不能同富貴。一朝發達,自然不願意過去的朋友,提醒他曾經有多麼潦倒、窘困。
“陳哥是個有情有義的人,在我最艱難的時候幫過我。”
“李勝權你可不要忘了,我在你最艱難的時候幫過你!”
看,同一件事,兩種角度。
第一種,人們都會認為這兩個人同樣有情有義;而第二種,兩個都不是什麼“好東西”,施恩的想要翻倍回報,當是“高利貸”,沒想到受恩的早已好了傷疤忘了疼。
江進的思路剛走到這裡,手機裡進來兩條微信。
第一條是“陳哥”的檔案,江進粗略地掃了一遍:“陳哥”名叫陳湧,春城本市人,曾有傷人案底,因私下達成和解,最後賠錢了事。現在的陳湧已經上了征信黑名單,不僅信用卡停了,名下的車子、房産也被法拍,說是山窮水盡并不為過。
第二條微信則是連環三問:“查他做什麼?哪個案子?你辦好複職手續了?”
江進回:“我要是複職了,就自己查了。”
“又來。”對方似乎有些無語,隔了幾秒鐘果斷道,“算了,我不想知道。”
江進收起手機往外走。
穿過走廊回到外面,方卉等人依然沒想到對策,之前那個受傷的保镖已經不在了。
待走近,就聽到一名服務生對方卉說:“卉姐,我求你,先讓陳哥把阿風放出來吧,他需要去醫院!對了,裡面也有個醫藥箱,要不先讓陳哥給他止血……”
“閉嘴!”方卉啐了一聲,剛要斥責,就見來到跟前的江進。
這次沒等方卉下逐客令,江進率先開口:“再拖下去就鬧出人命了,到時候你想私了也不行。先想清楚最壞的後果:驚動警方,這裡的老底兒經得起查麼?”
江進的話說在方卉最擔心的點上。
如果陳湧隻是挾持李勝權,哪怕多捅幾刀,隻要沒有傷及性命,事情都可以談。陳湧一定也不想驚動警察,他要的無非就是錢。
她早就想好了,待會兒先讓人送吃的喝的進去,陳湧吃飽喝足了,警惕性會降低,脾氣會收斂,她再好聲好氣地将話遞進去,看怎麼讨價還價——他要得實在太多了,簡直就是勒索。
但現在多了一個受傷的阿風,聽說流了一地血,時間越久越不利,萬一死在這裡……
一時間,方卉不知道該怎麼辦:“我……”
江進卻沒有聽她高見的意思,他的目的隻是将利害關系擺出來,随便方卉怎麼腦補,話落便來到包廂門前。
江進揚了揚下巴,示意上方的監控探頭:“想知道裡面的情況,看監控就行了。”
方卉面露難色,沒說話。
哦,該不會這裡面就是監控室吧?
江進按了一下門把手,裡面反鎖了,他索性倚靠着門闆叫陣:“嗨,陳湧。”
“你幹什麼!”方卉上前兩步。
門闆上跟着響起“咚” 的一聲巨響,聽這動靜,大概是玻璃煙灰缸一類的東西。
“你誰?”陳湧的聲音非常不客氣。
“江進,江水的江,激進的進。一個閑人,要不要和我聊?”
“聊你*!這裡還輪不到你!”陳湧撂下這句,又問李勝權,“你的人?”
江進說:“你現在的麻煩,我絕對比李勝權更能明白。而且我知道怎麼能用最快的方式讓你解氣,包括解決你的經濟問題。”
陳湧當然不信,隻是不屑地冷哼。
江進自顧自道:“十年前李勝權是過街老鼠,是你借了二十萬,救了他一命。今天你要李勝權借你救命錢,他卻不肯。你拿不到錢,又不甘心放了他,不如這樣,一個零件十萬塊,手指、腳趾、胳膊腿都算上,你挑順眼的切,直到切夠本兒……”
江進的話沒說完,方卉叫道:“給我把他扔出去!”
幾名保镖上前,很快抓住江進,要将他拖走。
江進沒有反抗,還配合着走了幾步,嘴裡卻不停:“你現在連高鐵票都買不了,接下來連吃飯都成問題,蹲号子剛好能解決問題!蹲幾年你自己掌握,但千萬别把人弄死了。殺人、傷人判刑起步就不一樣,這你應該有經驗。對了,今兒的事跟你女兒交代了嗎?”
這話落地,江進又對方卉說:“輕點兒,我可是傷殘人士,我出去就直奔派出所驗傷,你們這兒輕則行政處罰,重則刑事責任,自己掂量着辦。”
“等一下!”方卉走到江進面前,“你到底要幹什麼?你們一夥兒的?”
江進輕笑一聲:“信不信,兩分鐘之内,他會請我進去。陳湧喜歡抽什麼煙,給我拿一包。”
門外的動靜已經被包廂内盡收眼底,包括江進手上的石膏,和被兩名保镖夾在中間毫不反抗的姿勢。
陳湧的聲音傳了出來:“你到底是誰,李勝權說不認識你。”
方卉也狐疑地看了江進一眼,示意保镖松開。
江進又踱步到門前,站沒站相地反問:“我的建議你想清楚沒有,那主意是有點馊,我還有個不馊的,敢不敢當面聊?痛快點,别讓我覺得你是怕了我。”
方卉沒再幹涉江進,隻是屏息等待,直到門裡傳出來一聲回應:“你一個人進來,别耍花樣。”
這話一出,方卉立刻走進吧台,翻出一包煙和一個打火機遞給江進。
門裡傳來開鎖聲。
門隻開了一半,但也足夠外面的人看到裡面的情況。
包廂改成監控室不久,還保留原來的沙發組、茶幾和小冰箱。
李勝權被捆綁在沙發上,脖子上的血痕已經幹涸了,但他身上還有其他刀傷,額頭上挂着大顆大顆的汗珠,也不知道是吓得還是疼得。
江進不緊不慢地邁進門口,後腰頂上一把刀。
陳湧推了他一下,反手将門扣上。
再看江進,隻是垂眸笑了笑,從煙盒裡抽出一支煙,單手點上,呼了一口氣,看上去頗為自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