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濗趁亂含糊其辭:“半月前,棂兮門殺上洙艿山,打傷我門派一半弟子,門主師兄為保護紅昭門餘下弟子,不惜以身犯險,誰曾想?!棂兮門那幫畜.生歹毒得很!蹭門主不妨之際,一劍刺中他的要害!”
“我與門中長老皆受了重傷,就那麼……那麼……眼睜睜地看着棂兮門的人把、把哥哥的……”
——洙艿山,紅昭門。
露脆秋梨白,霜含柿子鮮。
柿子樹下,謝濗如前幾日一樣,傳訊讓謝淺來自己後殿,他要為門主摘柿子。
“謝濗,你每日都摘一大筐柿子,我們吃不完的……你還是同從前一樣,不願分給門内其他弟子,連你的徒弟都吃不到……”
謝淺望着頭頂一片金黃燦爛,圓滾滾的柿子果,八珍玉食,晶瑩剔透。
酸甜可口,紅袖織绫誇柿蒂,青旗沽酒趁梨花。
可惜好景不長,護山大陣驟然受到驚振,謝淺前去查看,不知何時,陣法破了一道大孔,一群玄衣歹徒,紛紛提着劍,沖上洙艿山!
“謝濗!帶一隊弟子!去後山衣冠冢!不要亂出來!”他推了一把謝濗,後者沒動,“快去啊!”
話音剛落,他隻身跨出宮殿,召出鹿珲劍,不曾退縮……
河水萦帶,群山糾紛。黯兮慘悴,風悲日曛。
蓬斷草枯,凜若霜晨。鳥飛不下,獸铤亡群。
“我是紅昭門門主,若我都棄劍逃避,從此世間再無紅昭之說。”
謝淺握緊了劍,劍勢宛若虹光,刺破敵人的胸膛!徑截辎重,橫攻士卒。被上百精英圍攻,他隻問一句,“來者何人?!”
“棂兮門!今日便是紅昭門殒落之時!”
謝淺心頭一怔……魔界的人……
他橫過鹿珲劍,在自己手腕上一劃,鮮血淌出,法陣開啟!
“野豎旄旗,川回組練。法重心駭,威尊命賤。”他聲線沉沉,與他并肩作戰的,是紅昭門的幾位得力長老,還有資深内門弟子……謝濗……不能讓他出來犯險!若是他出了意外,紅昭門千年事業至少得有人打理。
利镞穿骨,驚沙入面。主客相搏,山川震眩,聲析江河,勢崩雷電。
屍填洙水之岸,血滿洙山之窟。無貴無賤,同為枯骨。
鼓衰兮力竭,矢竭兮弦絕,白刃交兮寶刀折,兩軍蹙兮生死決。降矣哉?終身夷狄。
……
戰矣哉?骨暴沙礫。鳥無聲兮山寂寂,夜正長兮風淅淅。
謝濗帶着才入門不久的年輕弟子,這其中包括謝淺的五位徒弟,四男一女,最小的女孩,不過十五歲。他們躲在衣冠冢,謝濗安頓好後,召出靈劍“牽絲芋”……
“大長老?您要去幫門主?”有弟子問。
謝濗不容停頓,轉身離去。
“嗯。”他是我哥哥。
……
魂魄結兮天沉沉,鬼神聚兮雲幂幂。日光寒兮草短,月色苦兮霜白,傷心慘目,有如是耶?枕骸遍野,功不補患。
他趕上了謝淺生前……一團團魔氣在空中亂竄,謝淺背後被穿過,他不可置信地凝望眼前的雙生弟弟。
“不是讓你……别出來?……不聽話。”他沒有倒下,一口鮮血從嘴裡噴湧而出,他們二人将後背交給彼此。
鹿珲劍與牽絲芋層層劍氣,如華山枝頭的盛開白梅,在魔氣彌漫之下,獨顯頑強意志。眼瞧着棂兮門的人就要用劍捅向洩密的心口,一道白影撞上,替他擋開了劍尖。
而謝淺自己,五髒六腑被魔氣穿過,痛苦難耐……白衣被紅色浸染,白梅上,終會在霜降時,凜風刮骨,一瓣瓣剝落雪色,隻剩獨枝……
天地為愁,草木凄悲。吊祭不至,精魂何依?必有兇年,人其流離。
謝淺倒在血泊裡,他最後端注謝濗的眼神,仿佛在遺憾,“今日,還沒吃到柿子……”
……
兩人“無我”敵不過上百人魔修,謝淺當場身隕,棂兮門的人,在謝濗面前,斬下了他哥哥的首級,抓着幾縷墨發,拿起鹿珲劍,離開洙艿山。
就在昨日,謝濗在未時,還在用玉疏幫他順發……
悁悁心目,寝寐見之。布奠傾觞,哭望天涯。
奇怪的是,他們留了謝濗與小部分子弟一命,不怕他們去魔界尋仇,是看不上他們的命麼……
……
——仙雲靈台。
“我今日前來,正是為了我身後這五名弟子。特别是她。”他指着斜後方的少女,正是方才江亦姝指認“涎臉涎皮”的那位……
謝濗示意她上前,此時再看,那少女衣袍上沾了血,卻沒有一處傷口。她長相清純,大約十五六歲的年紀,頭挽雙鬟。水靈眼睛,櫻桃小嘴。
果然是招人稀罕的乖巧樣貌!
“這位,是門主先前的徒弟,她有幾位師兄。”謝濗指向身後弟子……敢情他今日帶來行雲宗的,全是謝淺的徒弟……
方衡再次詢問:“所以,謝門主此次前來……是想?”
那五位從洙艿山來的,在一個時辰前便抵達青鳴山,方衡前去迎接,問詢他們的目的,謝濗簡單将紅昭門被屠的情況告知,至于目的,他明确表示要等绫羅宗師回來再商議。
……
謝濗深歎一口氣,眉睫萬分難為情,啞然一瞬後,沉重地望向羅詩嬰的水亮杏眼,他拖着傷,低.喘兩聲——
“不知绫羅宗師,可願再收一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