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玉卿又一次張開唇,他說的字皆被抽泣的氣息掩蓋,淩霄隻好貼近俯下.身,将耳廓靠近他的臉頰,一個顫抖充斥着痛楚的字清晰無比——
“痛……”
他說完此字,哭聲愈烈。
……
羅詩嬰一行人此次來魔界,趕巧遇到了當地的“六樽會”,橫豎都閑來無事,且關于“吃人駱駝”一事有了大緻的結果……
西北的案件并不是魔宮所做,更不是魔尊伶舟荔菲,而是那事上僅存的“夷”,為了私人目的,引绫羅宗師的徒弟江亦姝前往夷神殿,本想“以命換物”,讓她為自己到似風山上采摘山羊蹄,雖然不知她用“酸模”來做什麼,沒想到羅詩嬰及時趕到,她沒能成功。
至于公玉卿,約莫是魔界将領在百無聊賴之中,盯上了他的外貌與資質,想要占為己有,不料最終還賠上他的一隻手骨……
……
“明日午時魔界舉辦‘六樽會’,小姝可願與我一同去湊湊熱鬧?”
魔界的茶不比芊雪殿,乃再普通不過的鐵觀音,羅詩嬰端起杯盞,小抿一口……太苦。将茶杯擱在桌案上。
她疾首蹙額,這一系動作都被同坐一張桌案邊的江亦姝捕捉了去……師尊果然還是隻喝得慣青鳴山的栀子花茶……不過她倒是沒有那麼挑剔,将杯中的鐵觀音一飲而盡……
羅詩嬰一臉不可置信地望着她的眉眼,那神情,恍似在疑惑:你怎麼受得了這個味道的?
江亦姝:“……”她小時候什麼苦沒吃過?漂泊在外,哪由得自己挑三揀四,這鐵觀音,至少比冬日的古井水怡人。
“公玉卿怕是去不成了。”她對那個披沙揀金的人兒說。
羅詩嬰将右手手肘擱在木案上,如柔荑手背撐起下颚,閑着的那隻,用指頭磨砂杯口,腕白膚紅玉筍芽,調琴抽線露尖斜。不出所料,魔界的杯盞材料都要比芊雪殿差上不知多少倍,她平日裡用的可都是白玉盞…… 幾根手指銷薄春冰,碾輕寒玉,漸長漸彎。
“他去不成,淩霄可不一定。”她語氣帶着輕佻意思。
江亦姝低眸注視羅詩嬰放在杯口的指尖,滿懷不解地問:“淩霄不留下來陪他麼?……”
“他倆關系有這麼好?”後者一語道破。
“的确,尚未。”
……
翌日,杖藜雪後臨丹壑,鳴玉朝來散紫宸。魔界的天,白日烈日當空,晚間煙消雲散,亦或是雨漫山野,始終如一,是丁香色的,或深或淺……
暗暗淡淡紫,融融冶冶黃。
巳時,公玉卿才從夢中驚醒,夢的内容不過是昨日的紅竹幻境……
“師尊……”他今日倒是能出聲,恢複了幾分精力,像撐起身子,方動一步,便被一道熟悉的冰冷聲音阻止了——
“剛好轉,又想去與那走地雞打一場?”淩霄落身坐在榻邊,兩指并攏探至公玉卿腕上,替他把脈。
先前心力交瘁的脈象,在一夜之間有了好轉,生生不息……
“這玲珑霜,委實是良藥啊。”
他第二天才道出霜膏的昵稱,公玉卿昨日還以為那膏藥沒有命名呢。
“玲珑霜……”他将手縮回暖和的被中,嘴裡重複道,此名還挺有意義的。
玉雪竅玲珑,紛披綠映紅。玉雪竅玲珑,紛披綠映紅……樓閣玲珑五雲起,其中綽約多仙子。
重塑骨骼,八牕玲珑,涅槃重生。
……
再過半月便入秋了,自從昨日他受傷後,夜裡總是感知到冷,恨不得把自己包成粽子!
“本座今日與芊雪同去‘六樽會’,你就在此躺一天,修養修養,晚些回來給你換藥。”在公玉卿印象裡,淩霄頭一回這般知心照料他,将被褥上拉幾寸,連脖子也蓋住……
淩霄要離開,也務必把防患措施做足,他在公玉卿的房中房外都布下一層結界,無人可近……
無人可出。
他駐足在門口,回眸遙望,公玉卿規規矩矩躺着,即将眯着。
“勿要亂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