酉時過半,羅詩嬰才回到客棧。姑蘇有夜市,祁門縣這個地方算不上城中心,不過也不能用“偏僻”二字相與其并論,這個時間點,街道上一往如常的熱鬧……
眼看道路遠無盡,街頭驟雨乍喧阗。夜市千燈照碧雲,高樓紅袖客紛紛。
羅詩嬰在街上打聽道,今夜有燈會,在祁門縣每個季度召開一次,燈會開始持續到第二日子時。
她推開房門,恍惚之間她覺得自己誤入寺廟……隻見中央有一蒲團,離大門有十步左右,一人在上頭盤腿打坐,屋内一盞燭火也不點燃,深邃如夜空的藍色,透過紙窗,幾縷光線射在地上,泛着純淨的色澤……屋内仍舊昏暗。
蒲團上那人,借着一縷微光,依稀能見她五官輪廓清晰,鼻梁高挺。她雙眸輕閉,墨發散開,未束髻。她連外袍都沒有穿,随意套了個内衫。
羅詩嬰不解,為何這身打扮,又詳細打磨一番,這才發現,她的發尖濕着,還在滴水……
“剛沐浴完?”她問。腳下也随着聲音動了起來,大步上前。
坐在蒲團上的那人兒卻沒打算理她……知道對方将一串冰糖青提抵至她唇邊。
“拿着,我以前很喜歡這個,想必小姝也會喜歡。”
冰糖青提,酸酸澀澀,吃到一半才能嘗出甜來……
羅詩嬰打開一個火折子,右手執火,左手擋在一盞燭台左側,防止火苗熄滅。手腕發力,向下垂幾分,點燃蠟燭,一氣呵成。
江亦姝手中握着串青提的木簽,睜眼垂眸,見糖漿晶瑩透亮,稍有些化了,許是天氣炎熱,空氣中都透着燥意。
羅詩嬰又接着點了好幾盞燈,這才恢複了屋内該有的光亮……
糖塊被江亦姝咬得“咔嗞”作響……若是羅詩嬰此時回頭過去,便能看見那依舊坐在蒲團上人兒,衣衫半攋,是便灰銀色的内衫,薄薄一件,領口較寬,露出一截白皙光滑的皮膚,還有帶着些粉色的鎖骨,如玉入瓷,淩厲凸顯……
可謂是……衣衫不整。同時,濕潤的發絲随意散落在背部,她坐得筆直,發尾垂在地面,好在有衣袍墊着,腰間的衣物皆被浸潤……
而如此“不拘小節”的美人兒,此刻嘴裡嚼着沾有黃糖的青提……也是荒唐,面無表情,眼睛失了焦,倆字——
恣睢。
羅詩嬰熄了火折子,逐漸靠近,隻離她有半尺距離,她雙眼直.勾勾盯着江亦姝的脖頸,雪膚花貌,清涼無汗……徐徐彎腰俯下身,伸出兩指,戛然拉過前者鎖骨邊薄衣,措不及防間勾過來,江亦姝先前所露出的皮膚被蓋得嚴嚴實實。
江亦姝沒理會,任由她去,不管不顧舔舐最後兩顆青提上的糖塊……
……
半響,耳畔傳來一聲哼笑——
“胡亂穿衣的毛病跟誰學的?”羅詩嬰沒起身,反而靠的更近,說話的熱汽悉數噴灑在江亦姝的耳廓,“難不成,是淩霄?”
江亦姝隻見過淩霄一次,是在前不久的“行雲之劍”上,她唯獨記得,淩霄一頭白發,吸人目光,樣貌也算是不錯,剩下的,就沒什麼了……
聽完羅詩嬰的問句,她小聲道:
“淩霄胡亂穿衣。”
說完詞句,接着小口舔冰糖青提。
羅詩嬰:“……此非重點。”
江亦姝又不作聲了……或是羅詩嬰看不慣她這穿法罷,去榻上拿了件幹淨的缟墨袍子,從背後給她披上,在探手到後頸,把她的頭發攬出,随後在自己頭上随手取下一根玉簪。
三兩下把江亦姝部分發絲挽在腦後,束了個無華的發髻,溫聲道:
“今日有燈會,人們會在錢塘江放河燈,一起去瞧瞧罷。”
江亦姝總能偏題,“為何要在江邊放河燈?”而不是在河邊……
誰知羅詩嬰真能回答出來:
“據我所知,錢塘江邊放燈,一望無垠,或許能将祝福帶到遠方,早日應驗。”
她轉過身,小幅度蹲下,為江亦姝系好腰帶。
既然小姝沒有拒絕,那便是默認同意了,羅詩嬰心中尚有幾分想不通,她不死心,思量許久才開口,“适才為何不理我。”
說是問問題,确實以陳述的方式道出,怕是也隻有她绫羅宗師會這般做了。
被提問的人早就猜到她會道出此句,如今被她猜中,心情瞬間舒暢多了,她帶着惡趣道:
“你猜呀。”最後一聲很輕。
……
——錢塘江畔。
火樹銀花合,星橋鐵鎖開。剩绮餘芬還有韻,夜闌頻點照花燈;接漢疑星落,依樓似月懸。卿月花燈徹夜明,吟肩随處倚傾城。
今日燈會,在遊客眼裡,是熱鬧非凡的集會,可在小販眼裡,便是潑天的富貴,一騎絕塵……
周邊早已擺滿了各式各樣,不等類型小攤,吃食、花燈。
月色燈山……
冰糖青提還沒吃完,明明隻剩下最後兩顆……緣故江亦姝在來的路上,根本沒有張口咬,而是舍不得地将糖漬舔化,一圈又一圈……眼瞧着圓滾滾的青提越來越小,羅詩嬰看不下去,道:
“這般舍不得?等會再給你買一串。”
這句話剛落下,江亦姝手肘一滑,兩顆青提一齊含入口中嚼碎,果汁在口腔中滑膩,沁人心脾。
她不客氣地說:“五串。”
“吃那麼多做甚?會胃疼。”
“三串。”江亦姝改了主意。
她還不知羅詩嬰心中想了個絕妙的套路:“兩串。”臉上沒表現出來,心裡卻樂開了花……
江亦姝急忙挽回,“三串!”
“再說就一串。”
江亦姝撇撇嘴,不與她争了,走到一個攤販上,桌上擺放的是琳琅滿目的河燈,争奇鬥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