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說你也應該知道。”他肯定。
江亦姝如今算是明白了,連一心修煉的公玉師兄也會相信外邊兒那些流言蜚語……
她卻不否認,含糊回答:“你猜。”
說罷,踏下兩層山階,尋找蕈菌。
……
說巧不巧,細雨纏綿,雲無又有之,細亦不毫絲。未許迎眸數,才容灑面知。
積能成樹滴,散忽被風吹。野燒痕初動,春鞭政要詩。
江亦姝半蹲着,将一棵飽滿的雨竹菌一折,放入籃中,隐隐覺得身後有人看着自己,她回過眸來,望住羅詩嬰一片溫柔眼光……
“詩嬰。”她起身,向對方靠近。
本就是山路,有石階,不大平整,她站在泥濘上,蕈菌都生長在樹下,綠蔭遮擋的地方。再加上此時正下着毛毛雨,綿綿細雨輕柔地落在土中,如同一張細膩的絲綢,将泥土覆蓋,滲透。讓每一寸泥都擁有獨屬它的氣息……如珠如玉,纏綿悠轉。
連盛夏燥.熱的空氣,都變得清新。這片林子長在十三裡栀子花腳下,卷着風,雨包裹花瓣,落花紛飛。
……說來也是奇怪,青鳴後山上的栀子花常年盛開,已有近千年。盡管是寒風刺骨的凜冬,或是其他,四個季節,都青白相間、百卉含英。
許是山上充沛靈氣滋養的緣故罷。
江亦姝不料,踩到一片滑溜泥漿,退後好幾步,手上一松,竹籃落到地上,其中一半蕈菌掉出……現在重要的不是竹籃中的菌子,而是她即将向後仰,跌倒的場面。
隻不過下一秒,她跌入的不是肮髒的泥濘中,而是後背撞上一片溫熱胸膛……
“你才是真的大逆不道。”
一隻纖纖玉手扶住她的腰,羅詩嬰一張口,熱氣噴灑在她的耳側,弄得一陣瘙.癢……她所說的,是先前那道劍光,江亦姝這是又給自己挖坑了……
江亦姝愣了神,靠在羅詩嬰身上許久,直到對方提醒,這才反應過來……“姝兒還想在我身上停留多久?若是起不來,可要我抱你回去?”
江亦姝一下子彈起,聲音都啞了,“嗯……”
羅詩嬰牽住她,待她站穩,也沒有放手。她問道:“你今日與公玉卿動起手來,僅僅因為他将花瓣襲落麼?”
江亦姝沒注意到自己的手腕還被她牽着,回答道:“自然,不是。”她笑了笑,“看他不順眼罷了。”
羅詩嬰:“…………”她亦笑着歎一口氣,“你呀!……”
山色朦胧,她此次沒有撐傘,眼睫有些濕,三千青絲沾了水珠……
“姝兒,你要記得,公玉卿是淩霄的弟子,他在宗内地位不比我低,且公玉卿的本次行雲之劍的魁首,我知你此次沒有拿到前三,我說過對你的獎勵也不作數了,不過沒拿到又如何?明年依舊有。你心中對公玉卿很不滿,瞧他不順眼,這很正常,待他再學六日,就不再打擾芊雪殿清靜了。你就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罷。”
她認真安慰江亦姝,“我也不能明面上幫你,不如這樣,我們不采蕈菌,先回芊雪殿,為師給你做玉竹菌湯如何?”
江亦姝點點頭,答應了。
她看了眼泥中灑落一半,乳白的小菌子,緩緩蹲下身,探出手去,一個個撿起,雖是小心翼翼,不過指尖還是沾上褐色的泥巴……她雙眼注視着手中的雨竹菌,墨發從肩膀滑下,貼在臉頰上,遮住了側臉容貌,襯得鼻梁更加高挺。
羅詩嬰看着自己徒弟全神貫注的樣子,不禁笑出聲,“哈哈哈哈……民間有個故事,叫做《采拾蕈菌的阿囡》,姝兒可有聽過?”
江亦姝沒作聲,心裡想,這不是你給我布置的任務嗎。
況且哪裡有這故事,怕是羅詩嬰自己編的罷!
……
她這次學聰明了,站徐徐起身,此次沒有踩滑。
羅詩嬰如往常一樣,牽着江亦姝的手,恰好是方才染了塵垢的那隻……江亦姝本想縮回,可她卻不讓她如意,将那隻手捉了去,還特地握住那兩根指尖,蹂.躏一番。
濕潤的泥在滾燙溫度間滑開,把來自不同主人的兩隻手,都暈染上褐色……還是相同的位置。這般,羅詩嬰還不滿意,非要再搓幾下,将泥濘搓得多深,仿佛要把它搓進肉裡,進入血液中,才肯罷休。
江亦姝不知師尊是什麼癖好,隻是呆呆看着她,手上也不反抗,也由得她去了……
……
雨竹菌湯鮮味濃,湯汁純白無暇,表面撒有綠色的香蔥,濃郁而芬芳的菌菇湯滑入喉道, 碗菌湯輕輕舀,潤潤口腔滋味妙。湯汁為清水澄明色,菇菌浮騰形狀美。豆腐片、綠菜葉,浸泡其中美味佳。
芳氣盤台号,靈根引客遊。一窪潮濕地,餘味醉春秋。
等公玉卿提着滿籃子青紅藍紫的菌子回來時,擡眼便看見绫羅宗師與江亦姝二人在芊雪大殿,相對而坐,碗裡還盛着香噴噴的雨竹菌湯……
“绫羅宗師。”他舉着一籃看着就有劇毒的菌菇,上前作揖行禮。
羅詩嬰還沒轉移視線,已然聞到了帶着毒的菌子氣味。
“你這是給我帶了一兜毒蕈菌,想幹翻芊雪殿?”她語氣輕松,帶着調侃。
公玉卿不好意思,“恕我實在認不出,哪些有毒,哪些沒毒。”他将目光落到江亦姝身上,對方在兩人談話之時,又喝完一整碗湯,此刻正在添第三碗……他忍不住好奇,問道:“不知江師妹,又是如何認出?”
江亦姝盯了他一眼,手上動作不停,“我有腦子。”
看來單單憑借“腔戰”,江亦姝便已碾壓了他。他不甘追問:“你速度這麼快?是何時回來的。”
“關你何事。”
公玉卿被氣得心肌梗塞,不與她搭話了。
“鍋中給你留了一碗,你帶回藤栩殿喝罷。明日不必那般早來,可比今日晚一個時辰。”
一刻鐘後,乳白色的菌湯見底,芊雪殿中,隻剩绫羅宗師與她的姝兒。
“所以你是如何認出的雨竹菌?”羅詩嬰問她。
“詩嬰莫非是忘了,我從前浪迹江湖,時長吃不飽飯,哪些沒毒,哪些有毒,我還是能辨認一二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