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亦姝眼神空洞,躺在木闆上,即使有床被褥相隔,卻依舊能感受到其冰冷堅硬。她隻覺得兩人聒噪,得虧走了。
鍋中熬有米糊,今日特地加了曬幹的玉米粒,并沒有什麼玉米味……這算是一家吃的好的一頓了,袁娘端着碗,舀了一勺遞到她嘴邊,“吃些吧,我也不知你昏了多久,将就吃些吧。”
江亦姝眼睛微斜瞟她,也保持着警惕。她沒有回答,說不出話來,連搖頭也沒有力氣。
最終,隻是喝了一整壺水,待到第二日,才開始進食,隻吃了半碗昨日剩的米糊。
那味道簡直是……難吃極了。
“姑娘,你到底叫什麼名字?我們總不能,一直喊你‘姑娘’吧?”袁娘第二日找到機會又問她。
江亦姝躺在木闆上,仍舊起不來。既是救命恩人,告知姓名又何妨?
“叫……叫…….”她一開口,聲音盡是沙啞。
雲伯和袁娘還以為她是說不出話來,其實不然,江亦姝第二日便可說話,隻是有氣無力,說不出完整的一句而已。
“姝……什麼姝……我叫什麼姝?……”她撇頭轉向兩人,看上去在詢問他們。
兩人皆皺眉、疑惑。意為:我們如何知曉你叫什麼名字?
江亦姝無奈道:“忘了……反正是姝……”
雲伯&袁娘:“……”
“那你可還記得是哪個姝?”
得到的答案,是一片寂然。
“…………”
後來,再過了幾天,江亦姝想起了是“靜女其姝”的姝,這個字,與從前玩世不恭的她一點兒也不沾邊。既然忘了姓什麼, 那便重新再取一個。她沒有往事從前在姑蘇世府被苛刻針對,很多事情都已記不清,可那沉井的窒息依舊回顧如新,她不願再去到姑蘇,依稀記得一些前塵往事……
經過她一個多月的了解,才知曉,雲伯和袁娘是一對老夫老妻,膝下有一女先天夭折,沒有後代。
再之後,她不可能一直賴在村莊不走,還是選擇繼續闖蕩江湖。那對夫婦的恩情她至今難忘,一年前,她還托人去給那村莊送了錢财與糧食,雲伯夫婦所得最多,其他村民也跟着沾了光。
……
“所以,你是真的失憶了。”羅詩嬰聽到此處,覺得不可思議。
江亦姝早就将這些舊事放下,也不會波動她的心情,嫣然一笑,朱唇皓齒。
“是。”
羅詩嬰在彈指間想到一句話,“小姝不是說,自己記性好得很?”
——
“不疼,你還記得如此清楚?”
“……記性好罷了。”
敢情她是在給自己挖坑子!
江亦姝:“……”
“我隻記仇。不過是你的話,恩也記。”她一整正經,端起桌上的杯盞,殊不知,早就在她談話之間一幹二淨,此刻她若是把杯子倒舉,應該能滴下一二……
羅詩嬰把這情景都看在眼底,不動聲色地再去打一壺水,撒上一些栀子花苞,鮮嫩得能掐出水。花苞浮在水面上,她打開茶盒,用木鑷子夾出幾根曬幹的栀子花須,如此,茶味濃郁,花香四溢。
等到茶壺被放在火爐上,這才算是完成了最後一步。
她坐回桌案旁,聲調輕微,不快不慢:“為何取‘江’?”她指的是江亦姝現在的姓氏。
“願我如江水一般,不記往事,紋錦繡山河。”
羅詩嬰也愣了一瞬,不過她很快應允:“嗯,不記往事。那小姝記性好可怎麼辦?”
江亦姝:“……”沒完沒了了。
“若是你之前就姓江……”想到此處,羅詩嬰挑了挑眉,似笑非笑注視那個記性好的人。
“倒了八輩子的血黴。”
……
一刻鐘後,茶壺燒開了。剛燒出滾燙的栀子清茶,恰恰穩住了火候。
绫羅宗師垂眼,白色山栀蝶狀淌在杯中,清澈的茶底,映出她兩頰笑渦霞光蕩漾,微暈紅潮一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