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詩嬰與江亦姝對視上了,對方唇角微揚,四目相對。
江亦姝聞言一怔,緩緩開口:“師尊。”
這場春雨不曾減緩勢氣,甚至比方才下得還要更兇猛些……可江亦姝卻總感覺雨聲漸淡,大概是眼前人的聲線融合在這漫漫雨水中……
學堂内衆人見绫羅宗師的到來,都心潮澎湃,像似比這雨還要急上幾分……羅詩嬰這次前來,扮演的乃是一位不速之客,這讓原本得到滿意驚喜的答複後的影憶長老,也出人意表。
衆弟子雖竊喜,卻沒敢吵吵嚷嚷,不過卻在暗處用眼神交流、東望西觀。
此時不知是哪個顯眼包,竟在衆人愣神的空隙之間站起身來,膝蓋撞擊到身前桌案,發出聲響……俠忽間,原本下面幾十雙眼睛齊刷刷盯着那人……
“拜見绫羅宗師——”一道聲音铿锵有力。
羅詩嬰&江亦姝:“ ……”
緊接着,堂内所有弟子像是被觸碰了什麼機關一般,堂堂之陣地站起,幾百道嘹亮聲音像破天,“拜見绫羅宗師——”
回聲在偌大的學堂内回蕩……
羅詩嬰&江亦姝:“ ……”
一道道身影整齊劃一地鞠躬,就連影憶長老也稍微低頭,隻是沒有拱手作揖行禮而已。
唯獨江亦姝愣在原地,她抿了抿嘴,又看向羅詩嬰,發現對方正面無表情地盯着自己……這是何意?是因為自己沒行禮麼?可她分明說過自己見到她時不必行禮……
“起罷。”羅詩嬰無奈搖搖頭。江亦姝看到,她右手握青竹傘的幾根直接明顯泛白,貌似更加用力。好像有些許不自在了……
傘邊緣周圍的流蘇在經過急雨的洗濯後,重量增加了。江亦姝不願讓前者多等,快步走向她,在她腳跟前停下。
兩人差不多高,江亦姝探出手,想要幫羅詩嬰撐傘……可對方還是避開了,并壓低了聲音:“我來撐傘便好。”
江亦姝點點頭,沒說什麼。向側前方進一小步,剛好走在了雨中,卻躲在了羅詩嬰為她撐的傘下……
……
疾雷急雨急開霁,淡白雲拂濃清山。春陰天,加上下雨,那天就比平日裡暗得快了許多。仰頭一望,天上似乎雲層累累,可都悉數被無月的雨天所隐蔽起來……
江亦姝走在羅詩嬰右邊,她觀察到頭頂上為她遮風擋雨的油紙傘似乎有些許傾斜。于是她伸出左手握在傘柄上端,自己的小拇指也還是觸碰到了身旁人的手背,一片溫涼……
“小姝,”羅詩嬰喚她,“我來接你,卻不怎麼見你高興。”她的語氣帶着一絲失落。
她微微偏頭,正好能瞧見江亦姝的左邊側臉。她鼻梁中上方有一小塊凸起,将整個鼻子照得更挺,正如駝峰一般,鼻尖微翹。睫毛纖細濃密,又自帶一些弧度。她嘴角總是上翹的,可臉上一絲笑意也沒有。整張側臉棱廓分明,連下颚線都透出幾絲美來……
羅詩嬰用餘光清掃,将她的側臉瞧得仔細。在她眼中,亦姝也是一位海棠醉日的美人兒。
江亦姝解釋道:“沒有。隻是師尊突然那般喚我,我不适應。”
聽到她這句話,羅詩嬰卻仿佛來了興緻——
“小姝?”
“小姝。”
“小姝~”
江亦姝:“……”師尊跟方才在學堂内那隻“暴跳的猴子”有何……她仔細想了想,還是有極大區别的。
臨近芊雪殿,這雨終是小了許多。江亦姝正想着同羅詩嬰道聲告别,一瞥眼,這才發現,身側人的錦袍左列衣袖盡寸打濕,笨拙地搭在羅詩嬰的左手臂上……之前走在路上,對方的傘一直往她所處方向偏。
江亦姝見此情景,心裡不禁五味雜陳……她這個師尊,好像也沒有傳聞中說的那麼高冷不近人情。至少,她在用心對待自己。
“在想什麼?”耳畔傳來聲音。羅詩嬰見她的徒弟心不在焉,忍不住詢問。
被關心的人徐徐搖了一下頭,她的視線一直落在羅詩嬰左側衣袖上……之前的滂沱大雨如今已變成了綿綿細雨,訴說春的愁緒。就如江亦姝心底未說出的話一般。
青竹傘邊流蘇嘀嘀嗒嗒,一滴滴雨珠串連成線落下,正好直打在了羅詩嬰的左手臂上,順着她一條條明顯的凸起的脈絡滑落而下,骨節分明,白皙的皮膚更加水潤。
十指尖如筍,腕似白蓮藕。冰肌玉骨,手如拂雪;玉指輕移,倩影悠悠。
不知為何,江亦姝有一種直覺——若是能碰到她,會不會很涼?……
這般想着,竟真的不受控制地探出自己右手指腹,不及身側人反應,輕柔一碰……果真如此。
幾秒鐘後,才知道她剛剛對自己師尊做了什麼。須臾間,她想收回手……
羅詩嬰瞧不明白她這一舉動,微皺眉頭,随後便捉住前者的指尖,并勾了勾唇角,莞爾而笑,“想牽我?”她連眼裡都漾開笑意,這三個字卻讓江亦姝不知如何作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