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稍微忍忍……”
池連盡手沾了些藥膏,正往玲珑背上紫青一片的淤傷處抹去。誰知他還沒開始着勁,底下那人便突然一頓吱哇亂叫起來。
“哇啊啊啊——疼疼疼疼啊啊啊!”
這聲吓得他慌忙縮手,頓時隻覺得心肺好一陣生疼,指尖懸在半空微微發着顫:“好好……不揉了,就隻塗點兒藥吧。”
“疼啊……太疼了……”玲珑把臉埋在枕頭裡,又伊伊嗚嗚地委屈地抽噎起來,眼淚把枕面洇濕一小片。
這闆子才落第一下就險些給她打岔了氣。那比她手臂還粗的刑杖,落下來可真一點沒對不起那個架勢。
天知道她是費了多大勁,忍到池連盡把她背回了蒼瀾院她才哭出來。可千萬不能在外邊兒丢人啊……
池連盡歎了一聲氣,拿着帕子俯身又給她擦眼淚:“女子柔弱,你又何必逞這個強……”
不像他們從幼時起便頻頻受訓,斷了骨頭都能一聲不吭。玲珑自小便養尊處優,連習武都是能偷懶則偷懶的,哪能吃得了這個苦。
“我就不!”玲珑想着還有些窩火,賭氣般念叨着,“不要你替,就不要你替!”
看她還犟在勁頭上,池連盡隻好收聲不再提。待藥膏稍微晾幹了一些,便撩起她半解的衣衫,重新給她蓋上。
“對了,齊師兄怎麼樣了?”玲珑用枕頭墊着下巴,歪頭朝他問道。
齊連止一個人挨了六十杖,硬是忍着沒吐一口血。玲珑隻記得他最後還是自己強撐着走下的刑台,隻是背上早已染了一片鮮紅了。
“他沒事,休養一個月便好了,不必擔心。”
話音剛落,屋外便傳來一片嘈雜人聲,腳步聲也分外急促。池連盡忙替她掩好被角,便起身往前院迎接。
果不其然,是紀無念領着一衆人來看她。
“我可憐的女兒喲……”
他人未至聲先到,進門時都眉頭擰作了一團。池連盡給他搬了個椅子讓他在床邊坐下,接着又招呼着他身後的江佑鑒和沈绯間等人落座。
“爹?”玲珑擡頭凝望來人,詫異道,“您不是也挨了杖子?不好好修養到處亂跑作甚?”
“你我能一樣嗎?”紀無念沒好氣道,“你爹我從前就挨慣了你師公的打,這二十杖下來就跟撓癢癢似的。你自小嬌生慣養,長這麼大連屁股都沒挨過幾巴掌,能比得了嗎?當時你要是聽話多好!讓池連盡替了你,現在哪還用得着受這個苦?”
“……我不要。”玲珑煩悶把臉撇向了一邊,不想理他。
氣的紀無念隻甩手指頭念叨:“你說你随你爹什麼不好,偏偏随我當個犟種……”
本來還在一旁同池連盡說話的江佑鑒一聽,也湊過來笑道:“師兄你真别說,玲珑這個勁頭兒還真挺随你的。”
趁着幾人還在互相打趣之時,沈绯間也坐過來了床邊,拿出一個包裹來,展開是隻軟枕,枕面繡着安神的夜合花,花蕊裡還綴着幾粒清心甯神的香珠
“玲珑,這次真是要謝謝你了。我沒什麼好聊表心意的,于是為你做了這個軟枕,養傷的時候正好能用得上。”
“哇——謝謝師姐!”玲珑看得兩眼放光,立馬接過來墊在自己下巴底下,絲綢面料貼着肌膚,帶着淡淡藥香。
沈绯間說完又側身對着紀無念微微行禮,“樓主,這次回來我正好帶來了永京頂級的茶葉,除了在玲珑這兒留下的,待會兒我再特地送些到攜雲閣去。”
紀無念隻稍稍點了點頭,轉眼卻見玲珑伸手拿枕頭的時候正好掀起了部分被角,露出她脊背上些許淤青。看得他不禁心裡揪疼,趕忙着手替她掖上以後,又深深歎了口氣。
“你啊……身為一個女子,就應該多依靠爹,依靠連盡。不要總是逞強出頭,害爹為你擔心。”他垂下面颌,又握了握玲珑的手背,“如今你娘不在,你就是爹爹的全部了,要是有什麼閃失,爹可怎麼對得起你娘啊……”
他這般說話,也惹得玲珑不禁難過起來,撅了撅嘴道:“爹您别這麼悲觀行不行,我又不是紙糊的……再說了,我現在武功這麼好,又有你們保護我,我能有什麼閃失?”
池連盡聽罷也上前向紀無念微微行了一禮:“師父放心,有弟子在她身邊,定會竭盡全力護她周全。”
紀無念看了他一眼,即便心裡仍舊不太服氣,也不得不承認,如今他這個徒弟早已經脫離他能夠掌控的範疇了。若不是親眼見他對玲珑這般死心塌地,自己也沒那麼容易對其放下多少戒備。
于是無奈點頭:“玲珑這段時間就辛苦你照顧了,若是屋裡缺了用度,可要及時知會我一聲,我派人送過來,千萬莫要委屈了她。”
“弟子明白。”
玲珑很少能看他二人能如此心平氣和地對話。紀無念一遍遍地交代着關于她吃穿用度各方面的習慣和忌口,而池連盡也都聽得仔細。
她感覺自己插不上什麼話,于是轉頭扯了扯沈绯間的袖子:“齊師兄當真沒事?”她壓低聲音,“我可瞧見刑杖都打斷一根...”
“放心,劉師叔已經幫忙看過了,隻需按時換藥,靜養一段時日便可恢複了。隻是你……”
沈绯間伸手撫了撫她纖細的手臂,雖然相比她這種不通武藝的大家閨秀來說已經全是實心肉了,但到底和那些體質強健的男子是比不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