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師兄……”
玲珑擔心他,卻又不知還能做些什麼。隻見他氣息漸重,伸過去的手被他緊緊握住了,接着他從懷裡顫顫着拿出一雙玉筷,塞進了玲珑的手中。
“……這個……你收好……好不好?我刻了很久……”
見他唇色發白,隐隐忍耐着痛苦還這般想着自己,玲珑頓時心疼得不行,指腹仔細摸了摸那玉筷的雕紋,收進懷中。
“好,你先休息吧。”
梁青尢珉着茶看着這二人進房,盡可能不想笑得太明顯,起身拍了拍屁股:“哎……我老頭子還是趕緊走吧。”
紀無念将梁青尢安頓在了靈灸閣與劉珩陽同住,其實也正是劉珩陽的請求,希望能有機會與老梁多處些交情。
如今血刃堂已并入降雲樓,到時候靈灸閣和藥王司也要請他參與管理。
李子衾則選擇跟梁青尢一塊兒住,說是多照看些下老人家,大不了平時多在靈灸閣和蒼瀾院之間兩頭跑就是了。關鍵還是怕再碰上玲珑找池連盡獨處時他又在場的尴尬情形,所以還是能避則避些吧。
房内,玲珑坐在床頭,手背讓池連盡一雙手握住,貼在他的臉頰上枕着睡。
玲珑就這樣靜靜注視着他,有時仿佛能從這副軀殼中望見一具深藏着極度不安的靈魂。如同夜空中最黯淡的星辰,雖不易察覺,卻真實而深刻地存在着。
盡管手有些麻,她卻始終也不能忍心把手抽回來。
凝視着他微微阖上的眼簾,那雙即便在靜谧之中也透露着非凡韻緻的眉眼,精緻得令人不由自主地深陷其中,目光久久難以移開。每一處線條都仿佛精心雕琢,引人無限遐想。
玲珑越看越覺得沉醉,不禁撐着下巴離得他再近一些,光隻是這樣看着,都讓人感到心裡的柔情仿佛化成了一汪春水,緩緩蕩漾着,沁人心扉。
正在玲珑還沉浸在他的美色裡,那雙眼睫輕輕顫了顫才睜開,露出些許憂慮和疲憊。
“……師妹,你早些回去吧……”
玲珑一瞬間被拉回現實,胸口像被什麼堵住似的,長長歎息了一聲:“師兄,你相信我嗎?”
忽然被這樣問道,池連盡擡眸看着她,“……我當然,相信你。”
他那從衣襟之下延伸攀爬上脖頸的黑青血絲,時刻灼痛着玲珑的眼睛。
她想象不到他這些天都在忍耐着什麼,望了眼窗外下得不大卻又怎麼也停不下的雨,心裡如錐般刺痛。
真想帶他離開這裡啊,抛下一切,就像她爹當初離開降雲樓一樣。
可是就算她願意,他也不會願意讓她這樣做,這個人好像永遠都不會考慮他自己。
“這次我一定會……讓你如願的……”玲珑言語含糊,心中無限悸動着。
正在她還想靜靜靠近幾分,親他幾口再離開時。忽見他猛地弓起了身,握住自己的手逐漸痙攣,帶着微微刺骨的冰涼隐隐發起顫來。
“你……你怎麼了?!”
被他這副樣子吓到,玲珑驚慌之下瞥見窗外的雨已然愈下愈大了。
屋中潮氣漸漸加重,她隻能趕忙從外堂端來炭火。
重新進房才見池連盡正伏在床邊,狠狠喘着粗氣。一手将胸前衣襟都拽成了一團,露出脖頸之下觸目的青黑血絲還在緩慢向下颌蔓延攀爬,爬上耳根和臉頰,其狀尤其可怖。
那荊棘鬼手一般的血絲好似緊緊勒住了他的咽喉,讓他幾近窒息,痛苦萬分。
玲珑鼻頭一酸,将炭火擺在他的床邊,不禁伸手去觸碰他。
一撫上他的肩臂,才感到那渾身筋骨幾乎都在為竭力壓抑這寒毒苦楚而不斷顫抖着。
“……你怎麼……還沒走?”
他擡頭看了玲珑一眼,又壓下首去,似乎并不希望她繼續留在這裡。
“你快……回去吧……”
見他不斷催促自己離開,玲珑躊躇不已,看他這樣痛苦實在于心不忍,但又毫無辦法,隻能噙着眼淚強忍着不讓其掉下來。
“這雨太大了……你用些化玉散吧,用完我就走。”玲珑說着便想去掏懷中瓷瓶。
“不……”他沉聲拒絕着,“往後雨還有更多,你放心……我能忍下來,真的……”
随着窗外暴雨降下,玲珑仿佛能肉眼見到那縷縷青黑的血絲已經開始在他皮膚下緩緩蠕動而起。
“呃……”
他幾乎快要壓抑不住,痛苦的咽聲不斷從喉中迫出,頸間可見青筋暴起,冷汗也漸漸漫布開來。
“師兄……”玲珑捂着口鼻開始抽噎,被他擡手輕輕推搡。
“……對不起……但是……求你回去吧……”他口齒不清地說着,連呼吸都異常辛苦。
可玲珑根本不願挪動腳步,心疼地眼淚花子珠串一般直往下墜,不得已指尖撥出一根銀針紮在了他的頸處。
這一針下去,他果然在幾息之間便沒了動靜。
化玉散再加上靜心針,足夠讓他安睡兩個時辰了。
玲珑将被子給他掩好,此時屋子裡燒着炭火又不便禁閉門窗。這偌大的雨也不知何時才能停得下來。
她深深歎了口氣,望着窗外的雨,心裡已然愈發沉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