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三号……十三号……”
心寬體胖的王嬸往常本就不太能走動,現下一路從鎮東跑到城南險些叫她喘不上氣來。
此時見到十三号的門牌瞬間整顆心都落下來了,上去便是一頓哐哐砸門。
可是狂敲了半天門都沒什麼動靜,當她都快以為是否是江夫人在诓騙自己的時候,門内才隐隐傳來一聲回應。
“……是誰?”
那聲音微磁且低沉,但給人感覺氣息不順,可她也沒時間想太多,扯着嗓子往裡面喊,“我……我找一個叫池連盡的人,江夫人讓我來的!今天鎮子裡突然來了一幫馬賊到處殺人,現在鎮東亂得很,你快去救救她吧!”
王嬸顯然慌地有些前言不搭後語,但池連盡還是大緻聽明白了,她指的江夫人就是孫婉君。
這幫馬賊來得很不是時候,現下寒毒正發作得很厲害,他原本是想一整日都閉門不出,直到雨歇。
但他現在不得不去做這件事情,即使不是為孫婉君,隻要在蜀地界發生這種禍亂他也是決不能袖手不管的。
池連盡從門邊扶着牆面艱難地挪到桌案旁,拿起了他的佩劍。
這把利刃從前能在他手中運斤成風,如今卻仿佛有千斤重,拖着他的手臂沉沉地垂下來。
他緊緊掐着自己左膀的肉骨,企圖去減輕這寒毒帶來的蝕骨之痛。明明是陰冷的雨天,他額上卻密布了層層細汗。
緊接着他深深呼氣調整内息,接着撐起身子推開門便腳底生風一般沖了出去。
王嬸兒都沒能看清此人到底是何模樣,就隻見眼前僅僅還剩那木門在原地晃蕩。
這片大火燒得東街整片天空都彌漫着濃煙,在綿綿陰雨之下也不曾消退半分。
街邊處處可見染血的軀體,被雨水沖刷過後冰冷地躺在石闆地上。
數十匹馬馱着一群五大三粗的持刀男子還在一路搜索着女人和财物,遇上還沒燒着的房子便會一腳踹開門栓,進去搜刮一番。
若是還有駐留在屋内的活人,不是年輕女人的一律砍殺。
江連榷此時正趴在不遠處的房頂上,漠然觀望着這一切,也許是極度的恐懼甚至讓他忘記了憤怒和痛心。
火光烤得他小臉蛋通紅,但兩腿卻是冰涼的,至少他現在還算冷靜。
等這幫人完全離開這片區域,他才打算下來。
像他這樣的男性幼子,一旦被發現隻會是死路一條,那些已經死去的同齡少年人早已讓他徹底明白了自己目前的處境。
那可是一幫連幾歲女童都不會放過的禽獸。
沒錯,隻要不讓他們發現自己……
江連榷正準備沉下心來等待時機,本來還晃着眼睛觀察四周動向,他的目光卻在此時猛然縮聚起來。
一個正佝着身子穿梭在遠處巷子裡的女人被他捕捉在了眼底。
她小心翼翼地四處瞧着,透過一扇扇窗戶和門縫查看裡面的情況,然後又繼續蹑手蹑腳地去攀下一間屋子的窗。
她走的一直都是鄰裡互相挨着的内巷,看得出來為人相當謹慎。
但江連榷也還是屏住了呼吸,他非常清楚孫婉君一定是來找自己的,此時整顆心都快要跳出來了,竭盡所能地壓抑着自己想要撲進母親懷裡的沖動。
他必須要想辦法……
正當他還在想找機會與孫婉君彙合之時,隻見她剛翻開一扇窗時突然身子猛地一震,兩手捂住嘴後拔腿就跑。
不一會兒四周便響起了嘈雜之聲,馬蹄聲接連而起。他知道一定是孫婉君開窗的時候正好與闖進屋裡的馬賊們打了個照面,這下可真是糟糕透了。
江連榷隻能提前從房頂上下來,瞧着孫婉君逃離的方向打算抄個近路去截住她。
孫婉君聽着越來越近的馬蹄聲和男子們戲谑的呼喊,腦子都要炸開了。于是奮力朝着東街一路狂奔。
那裡雖然燃着大火,但若此時馬賊都追着她過來,隻要将他們引到東街附近,運氣好遇上池連盡及時趕來的話……
她雖然已經慌得快要忘記了呼吸,但思路卻還是清晰得很。
現在這樣的情況肯定是沒辦法繼續找兒子了,自己最壞的情況也不過是以身殉道吧。
但願江連榷還能好好活着。
正在此刻從巷子拐角竄出來一個影子正撞在孫婉君身上,差點沒把她前一晚喝的雞湯撞吐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