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話說得很輕,額上浮了一層細微的汗珠,連唇色也開始泛白了。
玲珑看出他忍得難受,雖然這樣很不道義,但她明白這是個機會。再拖下去等薛沉雪傷好了,她可就沒希望從他手底下跑路了。
“爹啊?”她忽然朝他身後喊了一聲,趁着薛沉雪分神回首之際,她指尖輕挑,于空中劃出一道極細微的暗紋。
霎時間薛沉雪瞳孔驟縮,身形忽然疊出了重影,那暗紋幾乎擦着他的胸口穿了過去,緊接着一枚鐵釘已經紮在了他身後的松木上。
“哎呀,差一點。”
玲珑偷襲不成,尴尬的撓了撓頭,不得不再次感歎他這輕功絕學實在是棘手。
對于玲珑這種小手段,在江湖中本就屬于下作行為,但薛沉雪倒也沒有怪她的意思。
“紀姑娘若執意要下山,隻要勝過在下,便不再阻攔,在下于彷月居偏院随時恭候。”
說罷,還向她做了個“請”的姿勢。
“行!”有他這句話,玲珑當即應下,轉身走上了回彷月居的路。
“姐姐回來了?快來吃飯吧。”
見到玲珑推門進屋,秦玉正好已經擺了幾碟小菜。剛要坐下時人卻頓住了,短暫地捂了捂手腕,跟着又若無其事地繼續給玲珑擺好碗筷。
玲珑走上前拉住他的手:“筋骨還疼是嗎?我找靈灸閣的人來替你看看,這段時間别幹這些雜事了,讓我來吧。”
“等等……”
秦玉坐在原地不願意起身,順手攥住了玲珑的袖擺,話語間聽出他有些哽咽。
“姐姐今日,本不打算回來的吧……但我還是,想備着姐姐愛吃的菜……”
他聲音越來越小,随着攥着她袖擺的手越發緊了,玲珑才感到心頭被他狠狠敲了一記。
她确實打算不告而别,但沒想到秦玉會這麼難過,讓她背了好沉重的罪惡感啊……
玲珑不知道該怎麼回答他,隻能含糊着好似從未發生過這樣的事,坐下來拿起筷子。
“說什麼呢,我們先吃飯,完了我帶你去靈灸閣看一看。”
本來隻是跳轉話題,玲珑伸手夾了一塊筍尖嘗着,瞬間整個身心都被吸引住了。
秦玉起先是不大會做菜的,但是他似乎相當的努力,不出幾日這手藝進展的越發迅猛了。并且能感覺到他确實有在很仔細的觀察着她偏愛哪些食材,喜好哪些口味,是個非常用心的人。
這樣想着,玲珑越發覺得對不起秦玉了,總是這樣忽略他的感受。這個少年從頭到尾一直都在努力嘗試着讨好自己,可她卻也一直在用姐弟之情來搪塞。
面對這樣坦誠的示好,她總是壓抑着自己,不允許自己動心,因為她已經有了想過一生的人了。
沉默着一直到吃飽了飯,玲珑把秦玉按在座椅上不準他動,然後把碗筷收拾了。
“姐姐,你還是讓我來吧。”秦玉按住她的手,神色憂郁,“我不想做一個對你來說毫無作用的人,就讓我照顧你的生活也好……”
“好啦。”玲珑知道他在着急什麼,彎下腰湊近他的臉安撫他,“你想做的事情我不會阻攔你,但這次不一樣,你得先把身體養好。”
秦玉的皮膚白的透亮,那一雙眼睛又漆黑,黑得發光,裡面倒映着她的影子。
他隻是這樣直愣愣的看着自己,好像深深陷進了什麼無底的漩渦,連神魂都逃脫不去。
玲珑被他看得心癢癢的,伸手揉揉他軟嫩嫩的臉,玩笑道:“好啦,你身體若是養不好,沒幾年可就得我照顧你了,那我豈不是等于撿了個祖宗回來?”
秦玉聽了,輕輕垂下頭,那纖長的睫毛半掩着幽瞳,青絲微攏,才得見他翹起了嘴角,噗得笑了出來。
這一刻玲珑才深深體會,萬千星輝燦爛,尚不及美人笑靥,他這一笑得是多禍國殃民啊……
玲珑深吸一口氣時,才發現自己口水都流出來了,趕忙拿袖口擦了擦。不由得想到,他以前難道都是在假笑?不然這次怎會有如此殺傷力。
“姐姐是還沒吃飽?”
秦玉兩眼彎彎,露出了一截小白牙取笑她。
玲珑還從未感覺他如此開朗過,不由得受他感染,便也笑着同他打鬧起來。
兩人連連嬉鬧着,簇簇歡笑回蕩在這清幽居所之下,和着聲聲雀鳴,洋溢起勃勃生機。
他本自生來便是不會哭笑的,也不說話,親娘當他癡傻。
後來遇到了陳姨,他說了話,為了生存學笑,學讨人歡心。
在生父那裡,他學了武力,學弱肉強食,學有仇報仇,有怨報怨。
最後卻在這個女子面前,要去學習如何遵從本心。
他活了十幾年,活到現在,從未感到如此滿足。
隻要她待自己一分好,他便要還她十分好。
這一次,他隻想靜靜留在她身邊,誰都攆不走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