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連盡是被疼醒的,當他再次看清眼前事物的時候,發現自己的半邊上衣已被褪去,梁青尢正拿着工具,在縫他胸前的傷口。
這傷口甚是猙獰,血肉翻開,無數裂口從那道貫穿傷處向四周蔓延,像是被兇猛的野獸用利齒啃咬撕裂過一般。
本該凝痂的血口此時已經裂得更深,幾個時辰過去仍止不住流血。
梁青尢花了四個時辰才算給他處理好,豆大的汗珠從他花白的發間滴落下來,他才深深地呼出一口氣,重新把池連盡的上衣蓋了回去。
直到這時,才發覺這人一直忍着痛沒吭聲,連底下的中衣都被冷汗浸濕了。
“醒了怎麼不早說,我再給你吃一顆靜心丹。”
旁邊在打瞌睡的李子衾被老梁這句話給吵醒了,連忙擦了擦嘴邊做夢留下的口水,去給池連盡倒了杯水來喝。
“……我不想吃。”
他氣弱道出一句,他知道靜心丹這東西是取少量罂粟所制,本身帶有微弱毒性,若不控制用量則極易上瘾。但這并不是他顧慮的主要緣由。
梁青尢冷哼一聲,戳着池連盡的額頭大罵:“愛吃不吃!你個不省心的臭小子,之前的傷都白養了!我看你是成心想累死我老頭子!”
“……抱歉……勞累前輩了。”
池連盡自知理虧,仰起頭來向他道歉,見他立馬示弱,梁青尢這才不再發作。
“你如今狀态恢複的如何了?”
他近日其實試過運氣,雖然氣血已經基本通暢了,但要正常運用噙悲決還差點意思。
“……勉強可行。”
說完,門外突然響起三下敲扣聲,池連盡不用猜也知道是誰來了。
“哼,不速之客。”
梁青尢沒好氣地吹了吹胡子。
“我都敲門了。”
袁破竹用手撲了撲衣擺的灰塵,賠笑道,“看來是不怎麼歡迎我呢。”
“你來做甚?”梁青尢瞪着他道,“是來看這小氣是死是活?”
“梁先生莫要生氣。”袁破竹拱手賠罪,“我這次來确實是為了他。”
袁破竹輕笑着從屋外走了進來,手中還提着一塊天字令牌。
“你果然沒讓我失望,還是那麼令人意外啊池連盡……不對,應該是紀連遲。”
“池連……??”一旁的李子衾瞪大了眼睛,趕忙捂住了嘴。
他好像不小心聽到了什麼不得了的東西………
池連盡,不就是那個以一己之力連殺血刃堂十七名天地字高手的人嗎??!
如今這件事早已經傳得人盡皆知,尤其是在堂中簡直如雷貫耳。
想不到這個血刃堂當世最大仇敵竟然和他一起生活了好幾天!?
李子衾本以為這個大腿越兩級斬殺天字就夠讓他吃驚了。然而此刻的信息量,已經不是靠他自己的腦力可以輕易消化的了了,他隻能趕忙收住神色,假裝什麼都沒聽到。
池連盡冷着臉看了袁破竹一眼沒有說話,等着他走到面前,把那令牌遞給自己。
“朱食啰的順位歸你了,好好養傷吧。”
“那家夥的實力,根本不止四十二位吧。”池連盡擡眼,目光淩冽。
在袁破竹給他的情報裡,朱食啰的順位在衆多天字激進派裡是最低的,所以他才會選中此人來做跳闆。
“你說得不錯。”袁破竹笑了笑,但明顯不想接這口鍋,“在他前位的那人叫流漓紫。因為她,此人在四十二位卡了近三年未動。”
聽完這句,好似有什麼回憶在他腦海裡喚醒了,池連盡不由得心口一緊。
“流漓紫……”池連盡低眸喃喃道,已經和玲珑分别許久了,不知道她現在怎麼樣了,有沒有安全回到蜀中。
“對了。”袁破竹又插話道了一聲,将他的思緒拉了回來,“你今日就好好休息,我已将東堂戰事提至明日,你準備一下吧,千萬别讓我失望。”
“什麼?!”
李子衾和梁青尢幾乎是同時回頭驚歎。
“他現在這樣子你要他怎麼再打?!”老梁氣悶到唾沫星子直往袁破竹臉上飛,“做個人吧你個老小子!”
連李子衾也不禁覺得袁破竹此舉實在太過,但又不敢出聲,隻能皺着眉頭看向正疲憊靠在榻椅上緩神的池連盡,憂心不已。
誰知袁破竹嗐了一聲,替自己辯解:“我也是再三考慮過後才作出這個決定的。你們可知他此戰過後,雖聲名大噪,但人人知他重傷慘勝。和朱食啰交好那幾個家夥也因此對他連下了三道生死令,都想趁他重傷要他的命。”
接着他攤開兩手,一臉“你以為我很容易”的表情,“要不是有規定東堂戰事之下,生死台和饕餮榜戰都得靠後,他明日該面對的敵人就不是一個而是三個人了。我已經是在為他着想了好不好。”
袁破竹兩手環胸,十分不服氣老梁對他的謾罵。
可梁青尢卻仍是不滿,背着手繼續對他吐唾沫星子:“你别告訴我你一個總堂主連三道生死令都壓不下來?老頭子我活這麼多年還沒見過你這麼不顧人死活的!”
“可我也不能明着面偏袒他吧?那不等于是對他人不公?”
兩人的争執是在池連盡一陣急促的咳聲之下停止的。
隻見他俯身咳喘出血,面色蒼白又帶微微苦澀。隻是咳這兩下就已經近乎耗盡心力,他輕喘着氣緩緩自嘲道:
“……你也看到了,憑我現在的狀态,怕是連擂台都爬不上去……”
卻見袁破竹微微莞爾:“我相信你可以的,為此我還特意準備了一份大禮。”
他背過身去打量着整個青衣齋,似乎已經認定池連盡這場首戰是非接不可。
“若是你能取得東堂之位,我便将紀玲珑絕殺令的處決權交給你,你覺得怎麼樣?”
他這話讓池連盡一雙本該無神的眼驟然劇縮,擡頭定定看向了他。
“此話當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