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赤身跨入浴桶,撥弄起微微水聲。
“哎……”玲珑泡着熱水輕輕歎出聲來,整個人都感到酥酥麻麻的十分舒服。
好似那血腥一夜隻是一場噩夢,夢醒過來自己依然還是活得這般惬意。
簾中池連盡側過身去背對簾子,一時不知該如何自處,此時隻能緊緊攥着被角,将一雙耳朵燥得通紅。
他不知何時已然睡去,睡得很沉,已經很多年沒有睡得這樣沉了。
連夥計撤去浴桶的動靜都沒能影響他,再次醒來時是察覺有人走進,他睜眼一瞧原來是玲珑撩起了床簾。
“喲,我還以為你睡了,來吃飯吧,吃完了還要記得喝藥。”
池連盡慢慢撐起了身子,一聽到喝藥兩個字他頭都開始疼。
玲珑端了個小桌子擺在床邊,夾了飯菜過來和他一起吃。
兩人晚食倒是吃得很快,到了喝藥的時辰,玲珑手裡這盞茶都快喝完了,他端着那碗藥卻還遲遲不肯下嘴。
“你快喝呀,待會兒涼了。”
玲珑放下茶盞,坐到床邊,攤開手裡的紙包,“你看,我給你買了蜜餞來,老實喝藥就有得吃。”
聞言他隻是定定看着她手裡這幾顆蜜餞,仿佛陷入了深深回憶裡。良久後,他漂亮的眼睫輕微顫了顫,再擡眸看她時竟咯噔滑落出一滴淚來。
玲珑看着他差點心跳都漏了一拍。
“你你你……也别這麼感動吧。”她搓了搓手腕掩飾着心裡的悸動,“我隻不過是還記得你以前就不喜歡喝藥……”
他仍然沒說話,将用紙包住的蜜餞接過來握在手心裡,然後仰頭開始喝藥。一邊喝還一邊悶着咳,連換了幾口氣才将那碗藥喝幹淨了。
“真乖。”
玲珑摸摸他的頭拿走了碗放于桌上,回來看着他默默垂首把一顆顆蜜餞塞進嘴裡,那樣子真是可憐極了。
“這麼些年,你好像一點也沒變。”她用手撐着下巴滿眼笑意。
池連盡輕嚼口齒,低垂着眼簾忽然開了口。
“……是啊,我從未變過。”
這話聽起來似有深意,玲珑眨了眨眼,目不轉睛地盯着他看。
他眼裡柔霧婉轉,像是飽含了萬般心事,平日裡如刀尖般英挺銳利的眉眼此刻卻找不出一絲鋒芒。
“你這幾年為何一直躲我?”
玲珑輕聲問着他,明明小時候處得那樣好,後來卻漸漸開始避開她。再到後來,她都快要将這個幼時蘊着朦胧喜歡的人徹底忘到腦後了。
等到再次能說得上話,竟是已經走在自己成親路上的時候了,這般想起來,心裡竟有幾縷微微苦澀。
遙想多年以前,遠到玲珑才剛年滿八歲。她自幼體弱,紀無念便狠了心要帶她習武健體。
她第一眼看到紀無念這幾個弟子的時候就已經走不動路了。她是她爹最後入室的第五位親傳,卻憑着年紀和任性硬是把自己擠到了第四。
這四位師兄弟皆是從五湖四海來降雲樓拜師學藝裡,因外貌和資質格外出衆,才被紀無念選中作為親傳的弟子。
所有弟子皆被紀無念重新賜名,隻留其姓氏,除了大弟子池連盡以外。
因為隻有他是單獨被紀無念撿回來的,不知其父母是誰,真名幾何。于是路過自家彷月居的荷花池時,一時有感而發給了他池這個姓,并賜名連盡。
由于當時的池連盡已年滿十二,在其他弟子都還是奶包團子時,就他已經開始出落得眉目隽秀,漸漸透出幾分俊美少年的氣質來了。
尤其他練劍時又顯得身段極為漂亮,一雙眼尾微挑的鳳目清透似不染塵埃,身如瓊林玉樹,面若皓光撫月。帶着些清冷又銳利非常的眼神直抵劍尖,一招一式都極盡鋒芒。
讓玲珑一見便滿嘴口水順着那缺漏的乳牙縫裡直往外淌。
從此則開始了日日糾纏,有事沒事就往浮沉院裡跑,害得紀無念三天兩頭就得上那兒要人。
隻要找不見自己女兒的影子,先找池連盡那指定錯不了。
這日裡紀無念剛把玲珑從池連盡的脖子上拽下來,領着她回無妄峰,一路直訓她不成體統。
“你這丫頭怎得如此不知羞?天天往人家全是男子的屋裡頭跑啥?”
誰知玲珑望着自己,兩眼尤其黑亮又認真:“女兒實在欽佩池師兄練武的十二萬分用功,所以忍不住多關注其一二,也該是人之常情吧爹爹。”
“……真是胡說八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