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天清晨,孟府前的一場鬧劇,順利成了金陵城内外所有人,茶餘飯後的談資。
“聽說那孟氏在大婚前夜自行落發,迎親當日又以死相逼,甯可出家做尼姑都不肯嫁姓裴的!”
“還不是姓裴的整日耽于酒色,不然你以為他怎麼至今讨不着媳婦?”
茶水鋪内,我低頭品茗,默不作聲地聽着身邊素不相識之人,如何壞我名聲。
“也是,否則哪個大好年華的女子,肯削發為尼?那位姑娘真命苦,她吃齋念佛去了,姓裴的指不定又在哪兒吃香喝辣呢!”
不出所料,人們果然執意要将這黑鍋安在我頭上。
反正孟瑾本就鐵了心要出家,我名聲本就不好聽。我倆光腳的不怕穿鞋的,丢的是一大票皇親國戚的臉。
我在桌上留了錢,悄悄離去。
市井之言雖不可信,然而三人成虎,我擔憂的是,蜚蜚流語會變得愈發醜惡,瓢到我不願它們去的地方。
這樣,我改過自新之事,便又成了笑談。
幾日後,太傅六十大壽,于府中宴請衆人。
帖子遞到我手上,我親自向太傅大人辭謝:“太傅,你看我如今正在風口浪尖……您的壽宴要緊,晚輩就不來了,以免橫生枝節……”
“來!”他十分豪爽,“你不來,老夫可聽不着如此稀奇之事!”
“……”
好嘛,原來是拿我當樂子的。
壽星為大,我隻好答應。
壽宴當晚,太傅府邸内燈火通明,喜似新春。
推杯換盞間,果然有人問起,我那樁堪稱慘烈的婚事。
我瞥一眼恰巧坐在檀木桌對面的賀蘭鑒,吞吞吐吐道:“事情就是這麼個事情……她有心向佛,我不願為成家所縛,于是一拍兩散,皆大歡喜……”再偷偷瞥一眼他,見其神色自若,才稍放心下來。
座上老太傅語重心長道:“成家立業乃天經地義之事,娶妻若賢,何來受束縛一說?你也老大不小,該收收心了!”
我連聲應“是”,自罰三杯,他們才放過了我。
“哎,賀蘭行逸,你也得抓緊了啊!”
有人忽然提起,未成婚者不止我一個。于是衆人紛紛附和,将話引到了賀蘭鑒身上。
他則不失禮數地一笑,“在下曾有婚約……”
他身邊之人立馬調侃道:“少拿你那百年以前的婚約充數,若你心中真有此約,何故拖延至此,讓人家姑娘白費年華?”
“諸位不知,”賀蘭鑒冷靜說道,“此事乃當年我赴金陵時,家父與人所定。本待我考取功名再返鄉成親,那位姑娘卻在兩年後不幸病逝……”
此言一出,衆人皆正襟危坐,紛紛勸慰。
“難得你如此重情重義。可昔人已逝,你總不能一輩子孤身。”
“就算不為自個兒考量,也得為家中二老想想。”
“是啊……”
……
我“嘭”地一敲酒樽,突然站起。
人們被此舉動吸引,皆噤聲看向我。賀蘭鑒亦不解,仰起臉與我對視,漆黑眸中映着燈光瑩瑩。
深吸了口氣,我舉起酒樽伸向前,笑得燦爛,“賀蘭行逸,願你早日覓得良人。”
他微微一怔,繼而端酒起身,“裴大人亦同此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