烤肉店裡，因為他們幾個站起來與三年級對峙而驟然降至冰點的溫度，還有福永那句石破天驚的“串聯”，使氣氛變得更加詭異和凝滞。

所有人的目光——充滿怒火的、看好戲的、無奈的、困惑的——最後全都像聚光燈一樣打在了還安穩坐在椅子上的我身上。

……麻煩。我隻是想安靜地吃完這頓并不怎麼好吃的烤肉而已。

就在這極其尴尬的沉默和對峙中，一個帶着明顯不悅和急促腳步聲的身影，撥開門口的布簾，急匆匆地走了進來。是剛才和貓又教練一起出去“散步消食”的直井老師。他身上還帶着外面夜風的涼意和……一點淡淡的煙草味道。

他一進來就看到了我們這邊劍拔弩張、大部分人都站着的奇怪景象，眉頭立刻擰了起來。

“你們不吃飯在這裡搞什麼名堂？！”他嚴厲的聲音瞬間打破了僵局，“還一個個都站起來了！怎麼，是想在店裡打架嗎？！一點體統都沒有！”

他目光快速掃過站着的山本、小黑、海、福永，又掃過臉色鐵青的鬼塚、相澤、古畑，最後，大概是遵循了“找最不可能是主謀的人問話”的原則，他的視線精準地落在了全場唯一還坐着的我身上。

“孤爪，”他語氣不善地問，“到底怎麼回事？該不會…是你小子挑起來的事端吧？”

啊？老師，你這個推理邏輯是不是有點過于跳躍了？我看起來像是那種會主動挑釁三個高年級的人嗎？

“不…是…”我正準備開口，用最簡潔的語言向老師陳述剛才那幾位三年級成員的不當言論——

“——老師！”

小黑搶先一步開了口。他往前站了一步，臉上瞬間切換成了一種我非常熟悉的、獨屬于他的、混合了恰到好處的歉意和真誠的表情。“抱歉，老師，是我的問題。”

所有人的目光，包括直井老師，立刻又從我身上轉移到了主動認罪的小黑身上。

“是我，”小黑微微低下頭，語氣帶着自責，“輸了比賽之後，情緒有點太低落了，忍不住…忍不住就向幾位學長抱怨了幾句。”

他擡起頭，看向鬼塚他們，表情顯得更加誠懇：“我說…我們一、二年級的技術和經驗都還差得太遠，要是學長們能多花點時間陪我們一起訓練、多指導我們一點的話，我們的實力肯定能進步得更多，也就不會像今天這樣，和真正強隊的水平還差了那麼一大截……”

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錯覺，我總覺得小黑在說那“大”字的時候，發音似乎稍微有點…用力？

“……我當時情緒上頭，”小黑繼續他的忏悔，甚至還恰到好處地帶上了一絲懊惱，“完全沒有顧慮到前輩們馬上就要升學，正是需要集中精力讀書的關鍵時期！結果雙方情緒都不太好，就為訓練安排的事情吵了…吵了幾句。”

說完，他居然真的對着鬼塚、相澤、古畑那三個還處在有點懵圈狀态的三年級，恭恭敬敬地、深深地鞠了一躬。

“因為我個人的情緒而遷怒前輩，還耽誤了大家吃飯，實在是太抱歉了！前輩們千萬别放在心上，你們還是好好讀書罷！”

我坐在椅子上，角度剛好能清晰地看到小黑彎腰鞠躬時，嘴唇極其快速地、無聲地動了幾下。那口型分明是——

“少、來、球、場、搗、亂、了。”

『特殊技能，讀唇語 Lv. MAX。』

小黑這番真情流露的道歉加解釋，顯然把在場大部分人都給鎮住了。那三個三年級的臉上寫滿了“欸？原來是這樣？”的錯愕，直井老師也愣了好一會兒，才消化完這個真相。

“行、行吧！”老師的語氣緩和了下來，“既然知道錯了就好。年輕人有點情緒也正常，但要注意方式方法。” 他轉向那三個還站着的三年級，“我相信幾位學長也不是真的要跟你計較。喂！你們三個，學弟都道歉了，還不快說沒關系！”

“啊？哦…沒、沒什麼。”鬼塚他們幾個大概還沒完全反應過來，隻能含含糊糊地應付了一句。

直井老師又小聲地自言自語了一句：“奇怪，就為了訓練安排這點事，至于搞出這麼大陣仗嗎？”

“好了好了！”他拍了拍手，重新恢複了老師的威嚴，“都趕緊給我坐下吃飯！吵吵鬧鬧的像什麼樣子！别浪費食物，也别給店家添麻煩，知道嗎！”

“是！”大家立刻應聲，紛紛拉開椅子重新坐下，店裡也仿佛瞬間恢複了近似剛才那種熱鬧的吃喝氣氛。

我有些不解地、帶着一絲探究地看向旁邊已經重新拿起烤肉夾、仿佛剛才什麼都沒發生過的小黑。而他恰好也側過頭來看我，臉上立刻綻開一個帶着點狡黠和得意的、有點邪魅的笑容，甚至還對我挑了挑眉。

就在這時，直井老師的聲音又響了起來，他似乎還沒完全放下剛才的話題，端着杯子轉向了那三個剛坐下的三年級：

“不過說起來，既然你們都要升學了，那學習确實很重要啊。我記得你們三個的成績好像一直都不太理想吧？最近有在去補習班嗎？”

噗——！

我看到小黑剛夾起的一塊肉差點掉回烤網上，他臉上的笑容瞬間凝固，眼神裡飛快地閃過一絲…驚慌失措？！

沒等那三個臉色再次變得難看的三年級開口回答，小黑已經閃電般地舉起自己面前那杯幾乎沒動過的花草茶，一個箭步湊到直井老師旁邊，用一種極其誇張、極其熱情的語氣大聲說道：

“老師——！ 您一定要試試這個！這個花茶超——級好喝！絕對合您的胃口！快嘗嘗！快嘗嘗！” 他不由分說地就把杯子往老師手裡塞。

“啊，是、是嗎？”直井老師被他這突如其來的熱情弄得一愣，下意識地接過了杯子。

我注意到，不知何時已經回到店裡、正安靜地坐在角落另一張桌子旁的貓又教練，臉上又露出了那種我看不懂的、高深莫測的、像是在看一場好戲的微笑。

直井老師喝了兩口花茶，似乎還真的覺得味道不錯，點了點頭，但顯然沒忘記剛才的問題，他又放下杯子，轉向那三個如坐針氈的三年級：“所以，關于補習……”

小黑見狀，額頭上似乎都冒出了冷汗，又想湊過去說點什麼，動作顯得有些手忙腳亂。

“阿學，”貓又教練平淡的聲音突然響起，帶着不容置疑的語氣，“趕緊吃飯吧，烤肉要涼了。别話這麼多了。”

“呃…是！是！”直井老師聽到老教練發話，立刻像被按了開關一樣，馬上端正坐好，拿起筷子開始認真對付眼前的烤肉，再也不提補習的事了。

我看到旁邊的小黑，幾不可察地、長長地舒了一口氣，臉上露出了一個極其明顯的、如釋重負的表情。

————

回到家後，身上沾着的炭火味和肉脂油煙令人窒息。我隻想快點洗掉這層黏膩感，連神經都覺得渾濁。

換洗衣物夾在手肘内側，我走到浴室門前。門并未關嚴，縫隙裡透出霧氣與淋浴水柱濺落地面的節奏，還有一道略帶磁性的哼唱聲。

我推門而入，目光所及，是小黑裸着上身，站在淋浴底下。他正對着牆壁，用手掌揉搓頭發上的泡沫。蒸汽在他周圍緩緩遊走，身體輪廓卻因潮濕而格外清晰。水珠從頸後滑落，沿着肩胛骨的凹陷流向腰際。

“……你到底為什麼非得在我家洗澡？”

他動作頓了下，頭頂一團泡沫轉過身來，笑容熟稔得毫無防備：“研磨你真是無情欸！我家熱水器罷工了，洗一下熱水都要賭運氣。你就行行好，當作收留個流浪漢。”

說着，他還故作深情地朝我眨了下眼，旋即又回過身，繼續用淋浴水沖洗身體。水流拍在他身上，沿着脊背的肌□□壑滑落，聲響在浴室的瓷磚上回彈。

我沒回應，隻默默歎了口氣，将沾着煙火氣的衣服一件件脫下。手臂的肌肉仍有比賽後殘留的酸脹感，動作幅度太大會扯出一陣繃緊。

就在我彎腰脫掉最後一件衣物時，後背一抽。大概是牽扯到了背部的肌肉，一陣尖銳的酸痛感襲來，我不禁“嘶”地倒吸了一口冷氣，身體也跟着晃了一下。

“研磨？”他的聲音立刻響起，不帶多餘語氣，卻清晰準确地傳入耳中。

淋浴被關掉了。半透明的玻璃門被拉開，濕潤的水汽撲面而來。他探出頭，發絲還帶着未沖淨的泡沫，水珠滴落在鎖骨，順着胸口滾落。他皺着眉，聲音低啞而帶一絲濕熱：“你沒事吧？”

我垂下眼，看着他赤裸地沉在水汽中。肩膀削直寬實，鎖骨線清晰而硬朗，胸口起伏緩慢。嗓音裹着蒸汽的濕熱，從他喉嚨深處溢出，帶着輕松的力道，仿佛整個人正懶洋洋地泡在氣流裡。

我沒立即回應，隻是輕輕吐了一口氣，把目光别向一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