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後,他鼓着腮幫子,沉聲開口:“喂,研磨!”
……來了。
“你以後…可以叫我阿虎。我的朋友們……都是這麼叫我的。”
……哈?阿虎?
聽起來像是哪部動畫片裡跑出來的角色名。老虎倒是沒錯——聲音大、動作多、還挺愛出風頭。
“朋友們”這詞也是,他認定的速度會不會太快了點?
我看着他通紅的臉頰,判斷不出他這是示好、挑釁,還是腦袋臨時死機。
“……不叫。”我如實回應,語氣低而平,卻沒有轉圜空間。
“……不行嗎?”我補了一句,語氣盡量不顯挑釁,但還是帶着一點抗拒意味。
他臉色瞬間從紅變成深紫。接着,果不其然,他就像毛炸起來的貓——
“你這家夥什麼意思?!看不起我是不是?!讓你這麼叫是給你面子啊!!”
我默默看着他暴走,決定不還嘴。
『檢測到怒氣狀态上升,尋找緩解手段中……』
搜索支援單位中——
目标鎖定:福永·沉默型幹員,手持道具:冷卻用水桶(進階版)。
定位坐标一緻,目标正以非人類速度靠近。
『緊急物理降溫程序即将啟動!準備接受沖擊!』
──
教練的解散指令像是一道赦免令,剛才還緊繃的訓練氣氛瞬間瓦解。持續了數小時的、屬于排球的密集聲音迅速褪去,體育館一下子顯得空曠而安靜下來,隻剩下一些細碎的、屬于放松和整理階段的聲音——
拉鍊被拉開的聲音、水瓶被擰開的聲音、隊員們低聲交談的嗡嗡聲,還有……福永拖把劃過木質地闆那種規律的、略顯催眠的沙沙聲。
黏在身上的汗水開始變涼,很不舒服。我感覺自己積累了一下午的疲憊值已經達到了頂峰,隻想盡快找到一個可以原地待機的地方。
我沒有像山本那樣還精力十足地跑去跟球網較勁(他似乎在跟某個難解的繩結生氣),也沒有像福永那樣自覺地承擔起主要的清潔工作。我隻是将離自己最近的幾個排球撿起來,按标準流程扔進收納筐,然後就近找了條還算幹淨的長椅,挨着牆邊坐了下來。
擰開水瓶,冰涼的液體流過喉嚨,稍微緩解了一點身體的燥熱。我靠着椅背,看着場地中央還在忙碌的幾個身影——
主要是福永和偶爾搭把手的一年級,而小黑、夜久、海他們幾個二年級的,則已經聚在另一邊的場地上,一邊說笑着一邊做着他們那套看起來很專業的放松拉伸,動作悠閑,似乎一點也不着急離開的樣子。
“喂,研磨,”小黑的聲音突然從旁邊傳來,他不知什麼時候也結束了拉伸,走過來在我身邊坐下,語氣帶着點懶洋洋的、像是随口一提的意味,“晚上回去記得啊,你還欠我一次呢。”
他指的是上周末我們在線上PK輸掉的那個賭注。我當時隻是随口答應的,沒想到他還真記着。
“……哦。”我含糊地應了一聲,希望能蒙混過關。
“什麼什麼?”然而夜久那家夥的耳朵總是特别靈敏,他立刻結束了和海的談話,好奇地湊了過來,眼睛亮亮的,“你們兩個晚上約好了要做什麼?偷偷加練?看電影?”
小黑立刻來了精神,臉上露出那種惡作劇得逞般的笑容:“都不是。是上禮拜跟研磨打遊戲PK,他輸了,賭注就是要陪我一起玩最近新出的那款恐怖遊戲。”他故意加重了恐怖遊戲四個字,還朝我這邊遞了個你跑不掉了的眼神。
“哦哦!我知道!”海也走了過來,似乎很有興趣,“是不是那個《寂靜嶺》的最新作?我看過宣傳片了!”
“對!就是那款!”小黑立刻找到了同好,“海你也關注了?感覺怎麼樣?”
“超贊的!”海的表情立刻變得興奮起來,甚至還帶上了點手勢,“預告片裡那個霧氣彌漫的小鎮氛圍!還有那個标志性的、棱角分明的怪物設計!背景音樂一響起來就讓人頭皮發麻!據說這次還有很多利用心理恐懼和突然驚吓的橋段,代入感肯定特别強!看起來就超吸引人的!”
他繪聲繪色地描述着,我聽着卻感覺背後的冷汗都快下來了。寂靜嶺……光是聽名字和他的描述,就知道絕對不是什麼好東西……我下意識地往旁邊縮了縮。
我的臉色變化大概太過明顯,被一直用餘光觀察着我的小黑逮個正着。
他噗嗤一聲笑了出來,伸手拍了拍還在興頭上的海:“好了好了,海,别再說了,你看你把研磨吓得臉都白了。”他轉向我,語氣帶着揶揄,“要是現在就把他吓跑了,晚上誰陪我玩啊?”
“欸?孤爪你害怕這種?”夜久驚訝地瞪大了眼睛看着我,仿佛發現了什麼新大陸。
“……還好。”我移開視線,盯着地闆上的紋路,不想承認自己确實對這類東西完全沒轍。
“對了,說到鬼怪,”夜久像是被提醒了什麼,忽然壓低了聲音,表情變得神秘兮兮的,“你們有沒有聽說,最近學校裡那個靈異傳說?”
“哈?靈異傳說?我們學校?”小黑一臉茫然,“完全沒聽說過啊。”
“是真的!”夜久湊近了些,語氣帶着一種“我告訴你一個大秘密”的感覺,“好幾個人都說,晚上在學校後面那條比較暗的、靠近舊體育倉庫的小路上,看到過貞子的身影!穿着血紅色的衣服,黑色的長頭發遮着臉,低着頭,就那麼飄來飄去的……而且據說她臉上還帶着一種陰森森的、慘白的光!”
他說得活靈活現,連我這種不信怪力亂神的人都感覺周圍的溫度好像真的降了幾度。“……這也太吓人了吧。”夜久自己說完都忍不住縮了縮脖子。
“嗯,我也聽說了,”海點了點頭,又補充了一個細節,“不過我聽到的版本是,那個身影看起來不高,輪廓很纖細,像是…幼年版的?身材是那種瘦弱的小女孩。”
“難不成貞子也搞平行宇宙,還出不同版本了?”小黑摸着下巴,一本正經地開起了他那無聊的玩笑。
恐怖遊戲……校園怪談……幼女版貞子……還是在陰暗的小路上……
這些關鍵詞在我腦子裡組合起來,形成了一幅極其不詳的畫面。我感覺自己的忍耐度已經快要瀕臨極限,胃裡都有點不舒服了。我剛想開口讓小黑别再跟着胡鬧了,說點陽間的東西——
“抱、抱歉!我突然想起來還有點急事!我、我先回去了!!”
一個帶着明顯恐慌和顫抖的聲音突然響起。是山本。他幾乎是從地闆上彈了起來,臉色煞白,眼神裡充滿了驚恐,說話都有些結巴。他一邊說着,一邊手忙腳亂地抓起自己的背包,甚至沒拉好拉鍊,就頭也不回地朝着體育館門口的方向狂奔而去,動作快得像身後真的有白衣女鬼在追他一樣。
留下我們幾個面面相觑,看着他瞬間消失的背影。
“……這家夥,”夜久眨了眨眼,一臉的莫名其妙,“是在搞什麼啊?反應也太大了吧?”
他随即轉頭,看向從頭到尾都面無表情、甚至還在慢悠悠喝水的福永,好奇地問:“喂,福永,這些鬼啊怪啊的,你難道一點都不怕嗎?”
福永放下水瓶,緩慢地搖了搖頭。然後,他伸出手指,指向山本消失的方向,用他那獨特的、幾乎沒有語調起伏的聲音,清晰地說:
“孩怕。我不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