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側過頭看了我一眼，臉上依舊是那種溫和的表情，但眉宇間似乎帶着一絲不易察覺的擔憂：“可是……”

“訓練…本來就該按自己的節奏…”我一邊調整着呼吸，一邊盡量用平穩的語氣說，“盡力就好…沒必要等我。”

我頓了頓，目光越過他們，看向前方那個已經快要變成一個小黑點的背影，“而且…我也不介意…一個人在後面。”

海和福永對視了一眼，似乎明白了我的意思。海點了點頭：“好，那你自己注意，别太勉強。”

兩人随即加快速度，沒幾步就追上了前面的隊伍。快跑出我視線前，一直沒開口的福永忽然回頭，表情一如既往地無波無瀾，丢下一句：“脫隊可以，可别脫軌了。”

……他這類冷笑話，還是老樣子，理解不能。

最終，我總算抵達終點線。沖過線的瞬間，我幾乎是立刻彎下腰，雙手撐住膝蓋，大口大口地喘着氣，感覺心髒快要從胸腔裡跳出來，眼前一陣陣發黑。

稍微緩過來一點後，我直起身，正好對上山本猛虎投來的視線——那眼神裡充滿了毫不掩飾的不滿和…大概可以稱之為鄙夷的情緒。

我移開目光，當作沒看見。

跑步結束隻是開胃菜，接下來是更直接的能量消耗——力量訓練。

我們學校倒是挺‘大方’，還單獨配了個健身房，裡面堆滿了各種冰冷沉重的鐵疙瘩，散發着金屬、汗水和消毒水混合的味道。名義上是為了讓運動員“科學地增強力量”，在我看來，更像是一個布局精巧的“大型能量消耗陷阱”。

健身房裡的器械使用也遵循着某種默認的等級排序。卧推架、深蹲架這些核心器械，總是先被高年級的隊員占着。我們這些一年級的，隻能在旁邊耐心等待，或者去角落裡使用那些沒人要的小重量啞鈴。

……不過是早出生幾年，就自動獲得了優先權。這種基于資曆而非需求的規則，實在沒什麼道理。我對此不感興趣，也懶得評價。

等了快二十分鐘，那幾個三年級的總算結束了他們的訓練，我和山本才得到使用卧推架的機會。

我和山本幾乎是同時占到了相鄰的兩個卧推架。

山本哼哧哼哧地往杠鈴上加着他常用的重量——我瞥了一眼，杠鈴片組合起來起碼有六十斤。他躺下後，深吸一口氣，伴随着一聲短促的低吼，動作流暢、爆發力十足地快速推完了他的第一組，臉不紅氣不喘，看起來輕松得過分。

而我這邊，則沉默地将杠鈴片換到最輕的組合——兩邊各挂上一片小得可憐的鐵餅，總共大概也就二十斤。即使如此，當我躺下，雙手握住冰冷的杠鈴杆時，依然能感覺到那份沉甸甸的、對我而言并不輕松的重量壓在胸口。

調整呼吸，我開始嘗試将杠鈴推起。

第一下，極其緩慢，手臂像是被灌注了水泥，每上移一公分都異常艱難。

第二下，手臂已經開始不受控制地輕微顫抖，呼吸因為用力而變得急促起來…

就在我咬着牙關，用蝸牛爬行般的速度進行第三次還是第四次推舉時，旁邊的山本已經“哐當”一聲幹脆利落地放下了他的杠鈴，輕松地坐起身。

他甚至還有餘力拿起毛巾擦了擦額頭上并不存在的汗，然後中氣十足地扭頭和另一邊的福永讨論起晚上要去哪家拉面店。聽起來，他的訓練組數似乎已經全部完成了。

速度…力量…完成度… 各項數據對比都呈現出令人絕望的差距。

他休息的間隙，目光自然地落在了我這邊，看着我還在和那區區二十斤的杠鈴進行着一場“艱苦卓絕”的、慢動作般的鬥争。

我聽到一聲清晰的、毫不掩飾的“嗤”笑。

然後，就是那句故意放大的、帶着明顯嘲諷的話語飄了過來：

“啧，有些人啊，就是沒把心思放在訓練上！這種重量都推得這麼費勁！我看根本就是沒用力吧？！一點毅力都沒有！”

他的聲音在不算安靜但也絕不喧鬧的健身房角落裡顯得格外刺耳。雖然沒有指名道姓，但在場的人都能聽出他在說誰。

我沒有停下動作，也沒有看他，目光依舊專注于眼前這根對我來說仿佛有千斤重的杠鈴杆，以及自己越來越紊亂、幾乎要失控的呼吸。

『噪音。過濾處理。』

内心甚至沒有太多波瀾，隻是覺得…果然如此。

我和他們，運行的根本就是兩套完全不兼容的思維程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