排球。
【ApplePi】:?
【ApplePi】:你怎麼會突然想打排球?
【SHOYO】:因為!我在電視上看到小巨人打球的身影!實在是太帥了!
小巨人?聽起來像某種稱号,也許是哪個選手的綽号。
【SHOYO】:但是球網好~高哦,要把球扣過去必須要一直練習才行!所以才覺得以後應該沒時間打遊戲了。
我看着他連珠炮般的語氣,有點像小黑剛吃完炸雞的時候,滿腦子都是下一次戰術改進。
【ApplePi】:那,你好好加油。
【SHOYO】:大佬,你住哪裡呀?
【ApplePi】:東京,怎麼了?
【SHOYO】:哇!那太遠了,我本來想說跟你約見面的,但光是車錢就快要兩萬,付不起,根本付不起。
我看着這句話,輕輕敲了兩下桌面。
其實就算他住得近,我也沒特别想見面。雖然這人确實挺好玩,但網友就是網友,現實見面的報酬率……不夠高。
【ApplePi】:那就……再見啦?
【SHOYO】:嗯!大佬再見!
──對話停在這一句,再也沒有更新。
我盯着屏幕右側的好友欄,對方的ID從綠色變成了灰色。就連小小的人物頭像,也一同黯了下來。
鼠标悄悄移過去,停在那個名字上方。
右鍵,展開選單,「删除好友」。
我看着那個選項停了一會。
指尖沒動。
——後來,我終究是沒點下去。
隻是把視窗最小化,讓它卡在屏幕角落,不吵不鬧,也不再跳出任何提示。
之後的幾天我都沒打開過那個遊戲。
日子還是照舊,早上去學校,下午練球,晚上寫功課和發呆。
小黑這幾天心情似乎不太好,訓練時話也少了,連平時最愛吐槽的迹部都說他「看起來像剛被小學生教訓過」,結果被他秒回了一句「你自己才像小學生」。
誰都沒再接話。
很快就到了寒假。訓練量因為老師放假而減少,作業也寫得差不多了。日子一下子空了不少。
……也就是說,我的遊戲時間,又多了些。
下午快五點,天色卻已經暗得不像樣,窗外像被誰潑了一整桶墨水,濃得壓下來。
暴雨像沒了節制的鼓點,從天頂傾洩而下,敲在窗玻璃上啪啪作響,節奏急促得像有人在用全力敲鍵盤,不肯停手。
房間裡沒開頂燈,隻亮着一盞靠窗的壁燈。暖黃的光線不算明亮,被書桌上堆疊的練習本吸走大半,隻在鍵盤上投下模糊的光暈,泛着一層淺淺的白光。
我靠在椅背上,食指還停在鍵盤的技能鍵上沒收回來。
畫面上,我操控的角色跪倒在地,胸口中了一箭,倒下時衣擺翻起,頭發随風揚起,整個人重重倒在破敗的石闆路上。
血條清零,熟悉的紅字跳上畫面:
【YOU DIED】
光标微微閃爍,畫面靜止,沒有重來,也沒有跳過劇情的按鈕。
我沒動,隻是安靜地盯着畫面。
NPC緩緩走了過來,穿着一件破舊的灰色鬥篷,布料邊緣像被野狗撕咬過,綴着幹掉的血和泥。她跪下,動作緩慢得像舊光碟讀不出來的動畫。
她的長發濕漉漉地貼在臉上,唇角動了動。
“……你明明說過,不會離開的。”
聲音輕到幾乎聽不清,像是特地壓低的耳語。她擡起手,指尖在倒地角色的胸口上方停頓片刻,最終卻沒有碰下去。
隻是停在那裡,微微發顫。
風吹過遊戲裡的廢墟,背景音樂像從很遠的地方傳來,斷斷續續,像是被雨打壞的旋律。
——死寂得不像一場設計好的劇情。
我坐在原地沒動,忽然意識到,肩膀竟然有點發涼,不知道是空調開太低,還是這場雨……真的透過屏幕影響了我。
我轉頭望向窗外。
雨比剛才更大了,砸在玻璃上像是有重量的子彈,窗框微微震動,水珠一排排從玻璃上滑落,模糊了視線。
遠處的建築在午後陽光下顯得褪色,邊緣被光線拉扯得有些失焦,像是一幅舊畫被粗糙地覆蓋上的柔光濾鏡。
“……難道連老天爺也在打遊戲嗎?”我小聲說。
我撐着下巴,看着玻璃上自己模糊的倒影,正準備伸手點擊「重來」,卻忽然看見——樓下的街角,站着一個人影。
雨太大了,那人卻沒撐傘,也沒戴帽子。
他隻是站在那,低着頭,一步步往前走。
步伐不快,每一步踩得有點虛,像是随時會被雨水沖垮,又像是根本沒有目的地前進,隻是被某種預設的軌迹牽着走。
就像遊戲裡沒人操控的NPC,我眨了眨眼,沒能認出那是誰。
但不知為什麼,視線卻被黏住了,像是卡在了屏幕某一幀,怎麼也拉不開。
他走得越來越近,沒多久便走進了我們家巷子那道狹長的雨幕裡。
最終,他停在了我家門旁與他家之間共用的小圍牆邊,像是在等什麼,又像隻是恰好站住。
我知道那塊地方沒遮雨棚,雨下得再大也不會有一點擋頭。可他還是站在那裡,一動不動,頭發和衣服已經濕透了,雨水順着下巴一滴一滴往下落。
他什麼也沒做,隻是擡起頭,望向我這。
即使窗玻璃被傾斜的雨幕沖刷得模糊不清,我還是在那個瞬間認出了他。
——小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