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來。”我低聲說。

他卻沒動，甚至像是故意的，用膝蓋往上一頂，帶着點挑釁。

我皺起眉，“小黑，你是想讓我再把你打一頓？”

他悶笑一聲，但沒反駁。

我微微側身，小心地從他身上撤下，指尖剛碰到地闆，手卻被他突然握住。

他的指骨輪廓清晰，掌心幹燥而溫熱。我們誰都沒說話，但這隻手很自然地扣住了我，像是默認的信号。

我沒掙脫，隻是低低吐出一口氣，“走吧。”

我們維持着半蹲的姿勢，偷偷摸摸地走到房間，小心關上房門。

門悶悶地合上，隔絕了屋外的夜色與一切潛在的聲音。

我第一眼看向電視——畫面定格在我熟悉的遊戲失敗動畫：角色趴倒在地，被敵人圍住，屏幕角落還閃着“任務失敗”的紅色字樣。

他正哀号着，像一條快斷氣的魚。

“……第八次。”我喃喃，轉頭看他，“你大半夜的不睡覺，跑來這裡幹嘛？”

沒等他回，我随手将手柄砸進他肚子上。

“噗啊——！”他痛得整個人縮成一團，臉皺成一張揉爛的考卷。

房間隻開着床頭那盞角落燈，暖黃色的燈光打在他臉上，他眼尾帶着皺紋，咬着唇的模樣看起來比遊戲裡的NPC還像苦命人。

我蹲下身，看着他那副差點斷氣的樣子，語氣雖然平淡，但眉頭還是皺了皺：“你還好嗎？”

“你說呢！”他一邊揉着肚子，一邊語氣含糊地回我，下一秒手忽然伸來，抓住我手臂。

“喂——”

沒來得及說完，我整個人就被他扯倒。

床墊發出輕微的一聲彈響，他翻身壓在我身上，雙膝穩穩地撐在我身體兩側。

“唔！”

被壓住的瞬間，我第一時間無法掙紮，有種任他宰割的感覺。

他身上的熱度透過薄薄的衣料傳過來，呼吸貼着我耳邊，很輕、卻也不太穩，像是剛跑完一圈操場後故意放慢的呼吸。

他的鼻息帶着淡淡的洗衣精香味，還有點汗味，但不刺鼻，甚至有點……熟悉。

“你幹嘛啊……”适應後，我的聲音放低了些，卻不是特别用力，雙手撐着他的胸口，想要推開，卻也沒怎麼認真。

“複仇。”他笑了，那種笑容我太熟悉，帶着惡意，卻又無害。

我長歎一口氣，把雙手擺到頭側的枕頭上，“你赢了，可以了吧？”

“這才像話。”他低聲說，靠得更近了，目光從我額頭掃到眼角，像是在仔細确認我是不是認真認輸。

他的臉離我太近，近到我幾乎能看見他眼睛裡的反光。鼻息擦過我的臉頰，輕飄飄地繞着，像不肯散開的潮氣。

片刻後，他終于滿意了似的翻身坐起，一把将我也拽起來。

“所以你到底跑來幹嘛？”

“哦，哈哈。”他一邊揉着後頸，笑得一派輕松，“我本來是打算出門晨跑的，結果路過你家樓下，發現你房間的窗簾縫透着光。”

他頓了一下，聲音慢了點，像是試圖淡化自己的行為動機：“就想說……你該不會又在偷偷熬夜打遊戲吧。”

“我都沒開燈，這你也能發現？”我不動聲色地看他一眼。

“哈哈哈，厲害吧。”他毫無愧色地朝我眨了眨眼，“不過我沒想到，居然會被你反制成一次實戰突襲。”

我翻個白眼：“我才沒想到你會半夜鬼鬼祟祟地站在我房門口，差點沒被你吓死。”

“不過說真的，”他撓了撓後腦勺，眉眼認真起來，“你那一擊下得挺準，反應速度比我想的還快……想不到你有這種速度。”

“看來你平常訓練沒有偷懶啊，研磨。”

“閉嘴。”我沒好氣地吐字。

說着，我擡手用掌心推了他一把。他順勢倒在床上，笑聲悶悶地從胸口滾出來，像被夜色包裹住的音符，輕飄飄地飛進房間，又落回耳邊。

——窗外天色還黑着，我的任務失敗，但遊戲似乎才剛開始。

“來都來了。”我把手柄往他臉前遞過去，“幫我破關。”

“啊？我不是——”他像還想說什麼。

“少廢話，是你害我失敗的。”我懶得聽他狡辯，直接掰開他的手，把手柄塞了進去。

他苦笑着坐起身，揉了揉額頭剛才被我砸中的地方，順勢靠上床邊的牆，把手柄調整好：“好啦好啦，看在我複仇成功的份上。”

屏幕上的角色還蹲在半掩的鐵門旁，燈光昏黃，陰影處傳來NPC打哈欠的聲音。小黑拿起手柄，右手操作着搖杆，左手指節靈活地敲動按鍵。他沒有急着行動，而是先把鏡頭轉了一圈，熟練地看清敵人站位，像是在做現場分析。

“先不急，敵人腳步會循環三步。”我說，“現在動還太早。”

我靠在床頭，一邊盯着他的操作，一邊微微挑眉——他甚至知道敵人的巡邏節奏。

幾秒後，他才按下前進。角色輕盈地貼牆移動，每一步都踩在陰影中，沒有半點多餘動作。他趁巡邏兵轉身的短短兩秒間繞到死角，然後伏身爬行穿過門廊，準确地在下一名守衛目光轉開的一瞬，潛入房間角落的盲區。

畫面上浮出“潛入成功 / 階段一完成”。

我沉默地盯着那行字幾秒，牙關咬了咬。

……居然連巡邏員的警戒都沒觸發。

“你果然很會潛入别人家。”我半眯着眼看他。

他嘴角一勾，沒回頭，隻是聲音裡帶着一貫的笑意：“哈，我就把這當作稱贊啦。”

我不語，伸手把棉被扯了下來蓋在腿上，側頭靠在枕上，繼續盯着他在昏暗燈光下的輪廓。電視的亮度在他臉上投出一道偏冷的光，照得他的眉眼反而比平時更柔和一些。

窗外的天色已經開始變淺，從深墨逐漸褪成灰藍，屋檐邊緣像被誰輕輕塗了一筆淺白。清晨在這個空間之外緩緩升起，像是不請自來的旁觀者。

我打了個哈欠，伸手揉了揉眼睛。

“要不要幹脆現在去跑步？”他忽然問。

“不要。”我秒答。

“……你怎麼連拒絕的速度都變得這麼快？”

“我都沒睡飽。”

說完，我直接橫着倒下，把棉被一拉，整個身體縮進柔軟的被窩裡，隻露出一縷發絲。

他在我旁邊笑了一聲，像是意料之中的答案，然後繼續操控着角色朝下一個房間推進。

我閉上眼，感受到身體慢慢放松下來的那種感覺。

然後，我感覺到床墊微微一沉——

有人在背後靠了上來。

他沒說話，隻是很自然地擠進了棉被裡，把身體貼過來，動作安靜得像做這事已經不是第一次。

“……”

我再次睜開眼：“我們都長大了，很擠。”

“是有點。”他躺在我身後，聲音帶着剛沾上的困意，卻依舊理直氣壯。

“你不是說要去跑步？”

“我知道你肯定不會去嘛，”他打了個哈欠，“再說剛剛幫你玩了那麼久……我也困了。”

“那你也——”

“就當是我幫你破關的獎賞。”他聲音低下來，語氣得意又懶散，“就這樣，晚安。”

我翻了個身，背對着他，結果棉被立刻被他順勢扯走一角。我默默把它拉回來。

“……你睡相要是再跟小時候一樣差，我明天就把你整個人塞到門口去。”

他完全無視我的警告，反而裝模作樣地打了幾聲誇張的鼾聲。

我瞪着眼前黑漆漆的一片，緩緩地歎了口氣。

……我就知道，剛才手柄往他腦袋砸的時候，下手還是太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