宮侑再次走向發球線。
這次,他微微揚起下巴,嘴角的笑意裡帶着一點更深的興味,像是确認了什麼一般。
裁判哨響,球再次飛出。
這一次,木葉迅速調整,改以上手接球。
——砰!
可即便如此,球仍舊在最後一刻偏移,木葉雖然用上手攔住了球的沖擊,但球的旋轉力仍舊讓他難以控制,球一瞬間彈向側邊。
糟了。
視線鎖定落點,我幾乎是本能地啟動,腳步急促地移動過去,雙手下沉,在球落地的瞬間将它墊起。
但傳球的角度有些偏差,球飛向前排,小黑迅速上前調整步伐,勉強在空中接住。
“進攻!”我喊道,努力讓自己冷靜下來。
迹部騰空而起,毫不猶豫地揮臂重扣——
然而,對方的自由人提前移動一步,精準地将球穩穩墊起,野狐的二傳毫不拖泥帶水地接上,球在瞬間飛向另一側,配合流暢得讓人幾乎看不出任何破綻。
然後,對方的主攻手迅速起跳,揮臂扣殺——
球像炮彈一樣砸向我們的半場。
砰!
即使小黑拼盡全力防守,球還是被直接震出場外。
比分再度拉開。
——野狐的風格很快就顯露了出來。
他們不像傳統的強隊那樣依賴穩固的攻守,而是以近乎咄咄逼人的節奏掌控比賽,不給對手任何調整的餘地。
宮侑的二傳精準且迅速,球才剛剛出手,攻擊手就已經啟動,整個進攻流暢得像是系統化運行的程序,每一個環節都精準無比,毫無拖沓。
而最要命的是——他們的速度快得驚人。
不僅是單純的跑動速度,連球的飛行速度、傳球的節奏、進攻轉換的時間,都快得讓人反應不過來。
在野狐的節奏下,我們的防線幾乎被撕裂。每一次接球都像是在風暴中勉強站穩,甚至連一傳都很難送到理想的位置,進攻端根本無法展開有效組織。
“我去,這速度——” 大将皺眉,死死盯着對面,“他們壓根沒給我們喘息的空間。”
下一球發出,我們好不容易調整站位,試圖封野狐的進攻路線,讓他們的二傳手無法順利參與下一回合的組織。
“進攻鎖定那個輕浮二傳!” 迹部在前排低聲喊道。
他迅速搶到扣球點,助跑、躍起,身體在空中拉滿弧度,一記扣殺精準地砸向宮侑的位置。
球像一顆高速墜落的流星,目标明确,角度刁鑽。
——可是,還沒等球徹底落下,一個身影就已經如影随形地補位上前,穩穩地将球傳起。
那一瞬間,我瞳孔微微一縮。
那個補位的,不是别人,正是他的雙胞胎兄弟,接應——宮治。
兩個人連傳球的高度、抛物線都幾乎一模一樣,完美得無從挑剔。短短幾秒内,我們的防守戰術被完全瓦解。
“這、本大爺明明就瞄準那個二傳進行攻擊,逼他接球,讓他無法組織進攻,本大爺的戰術分明就要奏效了!”
再次失分後,迹部狠狠甩了一下手腕,語氣極度不甘,目光盯着對面的雙胞胎兄弟,像是在看一對違反物理定律的幽靈。
“但那個接應,他哥是吧?憑什麼傳得跟他弟一樣好?”
“是他弟。” 福永淡淡地回了一句。
“啥?明明就是他哥。”
“他弟。”
“他哥!”
“吵死了!” 大将終于忍無可忍,一把打斷他們的循環争吵,“重點是這個嗎?趕緊想想怎麼應對才是當務之急!”
我深吸一口氣,目光在野狐的陣型裡快速掃過。
極緻的速度、阿蘭的爆發力、雙胞胎的默契配合……
他們擁有的武器,幾乎覆蓋了每一個戰術漏洞。
但我暫時——還找不到破解的辦法。
我知道他們很快,但沒想到,居然會快到這種地步。
汗水順着額角滑落,後背的球衣幾乎被汗水濕透,我拼命地在球場上奔跑,試圖追上他們的節奏。
野狐的進攻像一條高速運轉的齒輪鍊,球從宮侑的手中甩出,下一秒已經精準地送到攻擊手面前,落地的同時,又立刻展開新一輪攻勢。
仿佛無休無止的潮水,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而我,隻能像匹被驅趕着不斷奔馳的馬,竭盡全力地追逐着對方的攻勢。
——呼吸跟不上,腿部的酸痛已經蔓延至每一塊肌肉。
但不行,不能停。
“攔網!”
小黑的聲音從前方傳來。我迅速啟動,咬緊牙關,強行壓下腿部的疲憊,調整角度,朝球的落點沖刺。
“上手!” 迹部喊道,聲音帶着焦急。
木葉迅速上手接起對方的跳發球,但球的旋轉異常詭異,在空中劇烈翻滾,仿佛随時都會脫離掌控。
我立刻補位,腳下像是踏在燃燒的地面,顧不上沉重的腿部負擔,奮力撲向那個即将下墜的球。
指尖碰觸的一瞬間,球的震動順着手臂一路傳遞到肩膀,我勉強将球救起,朝小黑的方向送去。
小黑已經提前起跳,他的影子在燈光下拉得極長,球在空中劃出一道完美的弧線,他的手掌張開、收攏——
砰!
球被狠狠扣向對方半場,但下一秒,一堵沉重的屏障在空中立起。
砰——!
排球被雙手攔下,重重地砸回地闆,彈起的聲音清脆得刺耳。
野狐,再得一分。
我怔怔地看着滾遠的排球,指尖的麻木感逐漸擴散到整條手臂。
——和夜鷹對抗時,雖然也是全面落入下風,但至少沒這麼痛苦。
夜鷹的強項是精準,而野狐——是徹底的速度壓制。
周遭的空氣變得粘稠,我撐着膝蓋,大口喘氣,喉嚨幹澀得像被砂紙刮過,連眼前的畫面都開始晃動。汗水順着額角滑落,滴在地闆上,很快被蒸騰的熱氣吸收殆盡。
但這個隊伍的配置,至少不能因為我而成為短闆。
所以,即使腿部像是被灌了鉛,即使肺部像被烈火灼燒,我依舊咬緊牙關,拼命沖刺。
明明……我有好好訓練的。
明明才打了兩局。
明明每次訓練都練到要死要活的。
可還是……怎麼都跟不上。
——視線猛地一黑。
像是有人突然拔掉了電源,四周的一切瞬間模糊,球場、觀衆席、甚至對面那抹藍色的球衣都變得支離破碎,隻剩下大片的黑色,向我席卷而來。
耳邊的聲音一下子被抽空了。
像是被強行按下靜音鍵,喧鬧的賽場、隊友的呼喊、球砸在地闆上的悶響——所有的一切都消失了。
隻剩下胸腔内的劇烈起伏,心跳的震動在耳膜深處轟然作響,沉悶得像是快要把腦袋撐裂。
『顯示屏電源斷開。』
『正在重新連接中……』
有誰在叫我。
……小黑?
聲音模糊,像是從遙遠的水底傳來,破碎地浮浮沉沉,我試圖睜開眼,但沉重的眼皮像是被無形的壓力緊緊壓住,身體也被什麼溫熱的東西包裹住,沉甸甸的,像是陷入了某種深不見底的液體裡。
——糟了,比賽還沒結束,我得趕緊起來。
可身體完全不聽使喚。
小黑……在說什麼?
聽不清。
但很快,一股濕熱的溫度包裹住了我的手臂,接着,我被人猛地晃了晃。
力道不算大,卻帶着焦急的顫動。
……别晃了。
“知道了……我在努力恢複了,小黑你别搖了……”
我想出聲,但喉嚨仿佛被下了禁言咒,連一點聲音都發不出來。
然後,世界的聲音終于恢複了。
“研磨!研磨你沒事吧!”
不知道過了多久,我終于聽清了小黑的聲音,帶着少見的焦急和一絲難掩的慌亂。
睫毛微微顫了顫,我眨了眨眼,努力讓自己适應光線,喉嚨幹澀地開口:“……沒事。”
扭過頭,我下意識地尋找着球。
“球呢?教練叫暫停了?”
我試圖掙脫小黑的支撐,撐着地面想站起來,“我得趕緊——”
“趕緊啥?”
小黑輕輕地敲了下我的額頭,語氣帶着無奈,又透着點不舍的柔和:“比賽結束啦。”
我怔住。
坐在地上,愣愣地看着球場對面。
野狐的選手們正圍成一團,興奮地歡呼着,擊掌、擁抱、揮舞着手臂,他們的笑容在燈光下顯得格外耀眼。
——全國三十二強。
我們止步于此。
“啊……”
我的嗓音幹澀得不像自己的。
我怔怔地望着對面的畫面,半晌,才緩緩地轉頭看向小黑,嗓音發顫:
“抱——”
話還沒說完,小黑已經一把将我攬進懷裡。
汗水透過球衣滲入肌膚,我的臉貼在他的肩膀上,能清楚地感覺到他急促的呼吸,還有那顆仍未平複的心跳。
“做得好。”
小黑的聲音低低地落在耳邊,帶着某種壓抑過後的釋然,和微不可察的顫抖。
“你沒事,真是太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