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終,我們還是沒能吃下這頭老鷹。
哨聲落下的那一刻,我看著夜鷹的球員們像往常一樣擊掌,沒有太多情緒波動,連慶祝的聲音都顯得克制而平靜。
他們沒有激動地擁抱,甚至沒有什麼誇張的表情,就像這場勝利是理所當然的結果。
呃,除了光太郎。
他興奮得像隻脫缰的野狗,一把攬住隊友的肩膀,笑得毫無顧忌,拍着每個人的後背,還差點把自家二傳撲倒在地。
可就算是這樣,隊伍裡其他人依舊淡定地接受着他的熱情,沒有被他的興奮感染,而是習慣性地讓他自己鬧騰。
甚至連夜一郎也隻是輕輕歎了口氣,順手幫他把快被拍歪的護腕調整回去。
相較之下,我們這邊的反應也沒好到哪去。
不甘心當然是有的,但畢竟輸給夜鷹……也不是第一次了。
沒有人坐在地上懊惱或是憤怒摔毛巾,除了迹部以外,所有人都隻是長長地吐了口氣,然後拍拍彼此的背,低聲互相安慰。
“算了吧……全國大賽才是重點。”
“嗯……累死了。”
“他們真的很難打。”
有人聳聳肩,有人扯了扯衣領,更多的人隻是默默地接過隊友遞來的毛巾,像是已經習慣了這樣的結局,但又無法徹底接受。
我偏過頭,看向小黑。他站在不遠處,微微低着頭,額前的發絲被汗水打濕,随着他的喘息微微起伏。
他什麼也沒說,也沒有像往常那樣開玩笑,隻是沉默地握緊手中的毛巾,然後輕輕地甩開,搭在肩上。
大概……有點不甘心吧。
但比賽已經結束了。
夜鷹冠軍,朝馬亞軍。
和上次一樣。
以及上上次。
我正想着,旁邊忽然傳來一聲熟悉的腳步聲,稚名教練緩緩走過來,目光掃視了一圈,最後停在我們身上。
“都站着幹嘛?”她語氣平靜,“圍着場館蛙跳兩圈。”
正在沮喪的所有隊員瞬間僵住。
“……哈?”大将率先發出聲音,懷疑自己聽錯了。
“等等,教練,比賽不是已經結束了嗎?”木葉不可置信地問。
“對啊,我們剛打完比賽耶?”
隊伍裡一陣騷動,每個人臉上都寫滿了“這不合理”的表情,甚至有人下意識地看向主辦方,想确認這是否屬于運動虐待的範疇。
“就是因為比賽結束,才讓你們跳的。”教練雙臂環抱,神色淡定,絲毫不為所動,“連輸三次,三次!你們欠我的訓練,不現在補,還等什麼時候?”
所有人沉默。
接着,小黑深吸了一口氣,瞥了眼自己有些發抖的雙腿,臉上露出一個複雜的笑容:“……你們都聽到教練說的了,開始吧!”
“黑平民?!”迹部驚恐地看着他,仿佛不敢相信他這麼快就接受了自己的命運。
“你們要是再磨蹭,我可以改成四圈。”教練擡起手腕看了一眼時間,“或者,五圈。”
“走走走走走——”大将臉色發白,直接拖着木葉往前挪動,而迹部的表情已經從震驚轉變為徹底的絕望,嘴裡不斷重複着:“本大爺不服!本大爺不服啊!”
我深深吸了口氣,看着這片廣闊的體育館,沉默了一秒後,開始蛙跳。
……這關東預選賽的比賽場館确實很大。
比想象中還要大。
相當合理的,經過與夜鷹的那三場敗仗後,我們的訓練量不減反增。
全國大賽的日期已經确定,就在十一月底,時間說長不長,說短也絕對不短。但稚名教練的态度已經很明确——隻要夜鷹還擋在我們面前,我們就沒有資格松懈。
那之後的幾天,整個球隊都陷入了某種默契的沉默裡。
不是那種沉重的、充滿挫敗感的低氣壓,而是一種帶着咬牙堅持的倔強,每個人都在不動聲色地逼自己突破極限。
“快點快點,再來五組接發球!”
“大将,吊球别再往對手手上喂了!”
“小黑,快攻再快一點——”
每天訓練結束,所有人都精疲力盡地趴在地闆上,汗水在燈光下映出微微的光澤,但沒有人抱怨。
即使是最會找機會偷懶的迹部,也隻是嘴裡碎碎念着“本大爺已經被這巫婆搞到不像人了”,卻不曾真正停下來。
這樣的日子持續了一周,直到某天訓練結束後,教練難得地沒有宣布額外訓練,而是淡淡地丢下一句:“明天不用來訓練。”
所有人愣了三秒,緊接着體育館裡爆發出震耳欲聾的歡呼聲。
“真的假的!?巫...教練你是不是良心發現了!”
“啊啊啊!終于可以休息了!”
“等一下,她這意思該不會是要我們自己加練吧?”
“别管了,先跑,别等她反悔——”
在一片歡騰的混亂中,我慢吞吞地拉起拉鍊,把毛巾蓋在頭上,聽着隊友們興奮地讨論着這突如其來的假期。
“哦對,明天是什麼日子來着?”我随口問了一句,視線還停留在地闆上,懶洋洋地用鞋尖碾了碾落在腳邊的排球。
“你連這都忘了?”
小黑的聲音帶着點笑意,低低地響在耳邊。
他随手把毛巾搭在脖子上,汗水順着額角滑落,映着球館刺眼的燈光,看上去比剛剛結束訓練時還要精神:“每年的十一月中旬,學校都會舉辦年度的遊園會。”
……原來如此。
我站在原地,目送着他們争先恐後地湧向門口,背影一個比一個輕快,恨不得立刻逃離這裡。
體育館的門還沒完全推開,就已經有人邊跑邊高喊:“我要去吃章魚燒!”“那種平民的東西本大爺才不吃!”“讓開!網吧我來了!”
但我隻是慢吞吞地轉過頭,看了看小黑。
“……明天是遊園會這件事,他們是不是也忘了?”
“随他們去吧。”小黑聳聳肩,嘴角帶着一點若有似無的笑意:“讓他們高興一下也沒什麼不好的。”
我眨了眨眼,又望了一眼體育館門口那些興奮得像是已經提前進入假期的隊友,心裡不禁有點替他們感到惋惜。
——遊園會當天。
遊園會的當天,校園裡比往日更加喧嚣。
作為一所以馬為校風象征的學校,遊園會的主題自然少不了“馬”元素。校門口立着一座臨時搭建的裝飾牌,上面繪着一匹騰空躍起的駿馬,旁邊挂着醒目的标語:
「奔騰吧!朝馬學園遊園會!」
早晨的體育競技活動剛剛結束,操場上仍殘留着比賽的餘韻,泥土的氣息混雜着陽光的熱度,連空氣裡都透着揮灑汗水後的躁動感。
剛才還在奮力拔河的學生們現在三三兩兩地散開,靠在欄杆上喘氣,有的則已經興緻勃勃地讨論起下午的活動。
按照安排,下午的遊園會分為趣味遊戲攤位和文化藝術展示。
操場和主校區走廊上布滿了各種攤位,遠遠就能看見套圈遊戲的攤主在招呼客人。
投籃區圍着一群躍躍欲試的男生,還有學生會的成員穿着馬術裝打扮成“皇家騎士”站在路口,負責指引方向。
藝術展示區則擺滿了書法、繪畫、雕塑等作品,甚至還有學生自制的馬匹模型,精細到鬃毛都根根分明。
——然而,和這股熱鬧氛圍相比,我更想待在教室裡。
于是,當老師在台前宣布遊園會正式開始時,我默默地站了起來,順手拉了拉校服的袖口。
“老師,我去一下廁所。”
『使用技能:臉部紅氣不喘。』
這句話說得理直氣壯,不會讓人多想。
老師點點頭,繼續在台上叮囑學生不要在攤位前擁擠、注意禮儀之類的事項,而我則順利從後門溜了出去,輕車熟路地走向走廊盡頭的廁所。
等了大概十分鐘,确認教室裡再沒聲音後,我才慢吞吞地晃回去,拉開自己的座位椅子,熟練地從書包裡掏出掌機。
——完美的計劃。
然而,不過一場戰鬥的時間,在教室門口便出現一顆熟悉的黑色雞冠。
“……我沒在你們班那幾個怪咖旁邊看到你,就知道你肯定躲這兒了。”
小黑的聲音帶着點漫不經心,略帶笑意地從門口傳來。他倚着門框,一隻手撐着門邊,目光掃過教室内空蕩蕩的座位,嘴角微微上揚,像是對自己的猜測感到十足自信。
而我依舊低着頭,盯着掌機屏幕,手指飛快地在按鍵上滑動,完全沒有要搭理他的意思。
“你不去逛遊園會,來找我幹嘛?”
“當然是來說服你的。”
小黑踏進教室,随手拉開我前桌的椅子坐下,動作閑适得像是随時能在這裡待一整個下午。他支着下巴,目光落在我的屏幕上,卻明顯沒在看遊戲,而是饒有興趣地觀察着我。
“你不去逛,我就得來找你。”
“……”
我仍然專注于遊戲裡的關卡,試圖假裝沒聽見。
小黑見狀,悠悠地晃着椅背,像是對我的态度見怪不怪,随後突然笑了笑,語氣帶着點刻意的誘導:“遊園會可是難得的輕松時間,你就這麼窩在教室裡打遊戲?”
“我打遊戲怎麼了嗎?”我懶洋洋地回道,眼睛也不擡一下,“外面那麼多人,我待在這裡不是挺好嗎?”
“外面有很多好玩的。”小黑眯起眼睛,嘴角勾起一抹狡猾的弧度,似乎打定主意要把我拖出去,“比如,有人搭建了一個‘賽馬’體驗區,可以坐在搖搖馬上一邊沖刺一邊搶答問題——”
我終于擡起頭,一臉死魚眼地看着他:“你覺得這聽起來像是我會去的地方嗎?”
小黑沒立刻接話,而是支着下巴盯了我幾秒,像是在斟酌該用什麼說法讓我心甘情願地站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