盡管小黑仍然不斷地敲擊着手柄、猛按按鍵，每次被怪物偷襲時也會照舊發出誇張的大叫，但他的情緒卻始終提不起來。

他的額發被汗浸濕，幾绺貼在額頭上，窗外的陽光打在他的側臉上，勾勒出微微的陰影。我看着他，注意到他眼神裡的專注和動作的迅速背後，藏着一絲無法掩飾的郁悶。

“小黑，你怎麼了？”我忍不住問，“遊戲不好玩？要不，換一片？”

他聽到我的問題，似乎才反應過來有人在說話，但頭也沒轉，眼睛仍然盯着屏幕。“換什麼換，才剛玩沒多久呢，”他嘟囔了一句，手指依舊飛快地按着。

看來不是遊戲的問題

我歎了口氣，重新把目光移到他身上。他的背影似乎比平常更緊繃了些，肩膀微微上聳，像是扛着什麼看不見的重擔。

他突然又說：“研磨你幹嘛發呆？快來幫我，我快撐不住了！”語氣裡雖然帶着一貫的急促和焦慮，但聽起來并不是真正的興奮，更像是強撐出來的活躍感。

我看着他微蹙的眉頭，遲遲沒有移開視線。他的表情沒有明顯的失落，卻在某個瞬間讓我有種隐約的觸動。或許他什麼都沒說，但那份失落感就藏在這種強裝出來的專注和輕松之間。

“走吧。”我終于開口說道。

“走？”他頓了一下，扭過頭看我，眼中帶着幾分疑惑，“去哪？”

“去打排球。”

這句話出口時，我看見他原本緊繃的神情出現了瞬間的空白，然後是難以置信的錯愕。他喉嚨動了動，像是想确認自己沒聽錯：“你……說什麼？”

“打排球。”我擡起頭看着他，語氣依舊平淡。

小黑愣了一秒，手中的手柄直接滑落到沙發上。他像是被什麼點燃了一樣，猛地跳起來，興奮地撲過來抱住我：“研磨！我就知道你是最棒的！”

“你剛才扔掉的，”我努力掙脫他的箍住，用手肘推了推他，“是我用零花錢買的手柄。”

“呃，抱、抱歉……”他連忙松手，露出一個有點窘迫的笑容，“我就是太高興了，一時沒注意到……”

“還不快撿起來。”

“好、好的！”他趕忙去撿起手柄，臉上卻是久違的、真正的笑容。

——河堤邊

初夏的微風柔和地掃過，草地上的氣息混合着泥土的清香，遠處的水聲在耳畔低語。河面上的光影搖曳不定，時而有幾隻白鹭掠過，激起層層漣漪。

我們選了一塊空地開始墊球，腳下的草地略顯濕潤。球在小黑手中上下翻飛，他熟練的動作讓人一看便知他對球的掌控又有了長進。球的弧度、旋轉，還有精準的落點判斷，無不透出他的進步。

“研磨，你怎麼突然想陪我打球了？”小黑接住飛來的排球，随口問了一句。他的聲音輕快，帶着陽光下汗水蒸騰的熱氣。

我擡手将球墊回去，汗水順着額角滑落：“怎麼，這樣不好嗎？”

“當然不是不好啊！”小黑一手穩穩托起排球，側臉被陽光鍍上一層薄薄的金邊。球的弧線在空中劃過，他眼神專注，動作流暢得讓人難以移開視線。“隻是有點好奇你的想法。”

我一邊接住他的傳球，一邊調整腳步，感受到腳下草地微微濕潤的觸感，語氣裡帶着一絲無奈：“就……單純想出來動動。”

“好啊！一起動！”小黑咧開嘴，露出他招牌的燦爛笑容。他輕巧地拍了拍手裡的排球，話鋒一轉，臉上帶着幾分狡黠：“對了，好久沒做了。要不要試試看那招？”

接過排球時，掌心觸到皮革的質感，我的手指無意識地收緊，心裡多了些猶豫。自從離隊之後，我幾乎沒怎麼碰過球了：“我離隊之後就都沒碰排球了，技術可能退步很多，應該會傳不準……”

“哎呀沒關系！”小黑擺擺手，大嗓門瞬間蓋過我的不安。他語氣輕松而自信，帶着一點不容置疑的笃定：“說了隻是試試看，又不會少塊肉，你少瞎操心。”

我低頭看了看手裡的球，深吸一口氣：“……好吧。”

小黑朝我點了點頭，嘴角揚着一抹鼓勵的笑意。我把球高高抛起，它在陽光下輕輕旋轉。

我清楚地看到，小黑的腳步幾乎是瞬間動了起來，視線鎖定着球的落點。他下手精準，彈回來的球帶着熟悉的旋轉，在空中劃出一個優雅的弧線。

球落到我面前，我試着放松僵硬的手腕，努力回憶以前的手感。然而，當指尖剛剛觸碰到球，我就知道這次的動作不對勁。果然，球的弧線微微偏了出去，飛向小黑無法輕松扣到的位置。

他一躍而起，手腕迅速轉動調整，硬是将這記歪球扣了回去。落地後，他輕輕拍了拍腿，動作自然得像剛剛什麼都沒發生一樣。他彎腰撿起球，扯出一抹歉意的笑：“抱歉抱歉，這球沒扣好。”

我原本想說點什麼，話卻卡在喉嚨裡，沒能吐出口。我的目光停留在他高大的身影上，他站在那裡，背影被光線勾勒得略顯陌生，似乎和從前的那個小黑不太一樣了。

“研磨，你怎麼了？”小黑走近了些，帶着些疑惑看向我，聲音裡隐約透着關切，“不會是又中暑了吧？要不要喝點水休息一下？”

“你才中邪了。”我撇撇嘴，伸手一把從他懷裡奪過排球，強裝鎮定地說道：“再來一球。”

小黑放松地笑了笑，“當然好，再來。”

再次把球抛起時，我心中還帶着剛才的猶豫。小黑的動作依舊穩健，但我的手感并沒有改善，反而比第一次更糟。球飛得太高，軌迹過于直上直下，我跑到球下方，試圖再次調整傳球——

“我來——”我有些緊張地喊了一聲。

然而，小黑早已起跳。他的速度比我預料得快，幾乎沒給我足夠的反應時間。眼角餘光裡，我隻能看到他從側面沖過來，我想躲卻已經來不及了。

砰的一聲，他重重撞上我。我的後背貼上地面，濕潤的草地帶來陣陣涼意，肌肉傳來微微的鈍痛感。我咬了咬牙，擡起眼睛，正好看到小黑趴在我身上，焦急地撐起身體。

“研磨，沒事吧？”他的聲音帶着幾分慌亂，眼裡寫滿了歉意。

“沒事，”我深吸一口氣坐起身，揉了揉肩膀，試圖趕走那股酸痛感，“抱歉，剛才球傳得太糟了。”

小黑嘿嘿一笑，朝我伸出手，輕松地說：“要道歉的人是我才對。就算球傳偏了，我也該先确認你的位置再跳。”

我伸手讓他拉我一把，手掌剛觸到他的掌心時，立刻感覺到一股滑膩的觸感。

“什麼東西？”我愣了一下，抽回手看了看，掌心滿是深褐色的污迹。

『沾染魔獸污染物，請盡速移除。』

“呃……” 我下意識地低頭看着掌心的污漬，轉頭看小黑。

小黑也迅速低頭查看自己手上的痕迹，眼睛瞬間瞪大：“啊？這該不會是——鳥屎？！”

“嘔——” 他猛地甩開手，臉上寫滿嫌棄，聲音拔高了八度，“研磨，你幹嘛把鳥屎抹到我手上啊！好惡心！” 說完，他便飛奔向河邊，用力搓洗着手。

“哈哈哈。” 見他這副模樣，我反倒沒這麼惡心了。

“你還笑？！” 小黑回頭惡狠狠瞪了我一眼，随即低下頭繼續清洗。

河面倒映着清晨的陽光，波光粼粼中映出我們一高一矮的身影，影子随着水波微微晃動。我盯着那輪廓不甚清晰、甚至有點搞笑的倒影，感覺那個熟悉的小黑好像又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