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琦雲捂着口鼻,繞開街道,順着一條河流往上走。河水中漂浮着枯枝敗葉,正悠悠往下遊晃去,但出城口被城主派人封住了,這些殘葉最終将聚集在城牆下。
靠河地區的空氣清新些,晏琦雲放下手,眉頭卻不見舒展,她看到好幾張人皮飄在河水中。她心中沉甸甸的,十分想大喊,想質問,卻無法出聲。她忽然看到河中有一個龐然大物。
似人非人,還裹着一個棕色的鬥篷。
晏琦雲心中湧起一個奇怪的念頭,她莫名覺得這個人她曾見過,但此刻她并沒有力氣去河中把他打撈上來,她感到自己關節處開始酸澀。
目的得逞,晏琦雲旋身,以最快的速度趕往城主府,溜入她的屋中。
她翻出銀針,火罐等物,對着人體脈絡,一個穴位一個穴位紮。
如果無法從藥下手的話,那就先從感染的人身上下手。
“她能成功嗎?”晏晗問。他這兩天情緒也跟着大起大伏,服帖的青袍起了褶子。
“也許吧。”賀蘭今看着晏琦雲自己折騰自己,“希望能成功。她這種精神委實可貴。”
晏琦雲點起燭燈,瞪大雙眼,忍着頭昏腦漲,一點一點記載自己身體反應。
一夜下來,她把自己折騰成個血人。
“我……”
天光透過窗棂,折成不同形狀的光條,散落在晏琦雲手邊,她舔了舔幹裂的嘴唇,一絲甜甜的血腥味在口腔蔓延,“我……知道了……”
“晏姑娘,”門忽然被人敲響,“晏姑娘你在裡面嗎?晏姑娘?”
晏琦雲扭動僵硬的脖子擡起頭,她有些茫然地盯着門。門外的人有些着急,“日上三竿了晏姑娘,你不會還沒起來吧?你已經兩天不曾出門了,你還在裡面嗎?”
“……我在裡面。”晏琦雲聲音沙啞,“林大哥,我要見城主,我找到救命的法子了。”
門外林青沉默一瞬,繼而低聲道:“你有什麼事……就對我說吧。”
“可……”晏琦雲一愣,随即反應過來,她神情有些怅惘,好一會,才平靜地說,“那麻煩你破門進來吧,我現在雙腿動不了啦。”
門在她面前應聲而碎。
“你怎麼了?”林青進來後看到她這副模樣,聲音都變了調,“你怎麼把自己弄成這個樣子的?!”
“林大哥,”晏琦雲望向林青,雙目清明,“現在府中還有多少能動的人?”
林青面上也泛着不自然的潮紅。他垂眸看着晏琦雲淩亂的發絲,不着痕迹地避開目光,喉嚨上下滾動一下,澀聲說:“約莫……三十餘人。你說你找到法子了,需要怎麼做?你盡管開口,我們一定完成。”
“不需要别的,”晏琦雲悶咳一聲,“一人發一把刀就好了。”
林青一怔。
“這個病很奇怪,不随人經脈傳播,它是一點一點往上噌的。也就是說,當你雙腿壞死時,上半身雖發熱發燙,卻并沒感染,因此,”晏琦雲盯着林青,“隻要在全身壞死之前,将壞死部位砍掉就可以。”
林青感到裸露在外的脖子上冒出一層雞皮疙瘩,他艱難問:“你知道你在說什麼嗎?”
晏琦雲:“我知道。”
林青說:“你這和讓人死了有什麼區别?”
“區别大了。”晏琦雲深喘一口氣,“活着總比死了強,死了,就什麼都沒有了。”
她看向林青,“林大哥,我知道我這話很難讓人信服,你現在,先将府中還能動彈的人聚在一處,我親自向你們展示一番,而後再去救城中百姓。”
林青斷然拒絕:“不行!我不能讓你這麼做。”
“那你還有更好的辦法嗎?”晏琦雲反問,她有些煩躁地揉揉眉心,“是我學醫還是你學醫?這個病症在數百年來都不曾發過一例,而且違背人體常識,雖沒有确鑿證據,但……大緻已經知道是誰做的。你難道要看着全城百姓都死在這裡嗎?城主生前,是這麼交代你的嗎?”
林青被她幾句話問的有些站不住腳,他自然背負不起這麼多條人命,隻不過要他們生不如死的活着,他也做不到。
“……那這樣吧,”林青說,“遵從他們的意見,是活是死,都不阻攔。”
一縷清風從門口吹進來,晏琦雲按住桌上草稿,擡頭,正看見風揚起林青高高束在腦後的發絲,他逆光站着,面容模糊不清。
城主府一個花園空地上,三十餘名修士團團圍成圈,晏琦雲坐在最中間。她面上血污被洗淨,更顯的幾個傷口觸目驚心。
誠然修士身體素質比普通民衆好,這種情況下,還能有三十餘名修士站着。但能站着并不代表着沒有染病,晏琦雲感到身旁的林青身形晃動,輕輕喚了他一聲。
晏琦雲目光掃過在場人面容,将他們的情緒盡收眼底,她咳了一聲,低低開口:“我自幼學醫,如今已有近二十年。我的師父,是已故醫聖草千禾。”
她細細講述了自己對此病的看法,以及發現曆程,講自己用何種手段證實自己的發現,也不管她口中這些佶屈聱牙的詞大家聽不聽得懂。
最後,她說:“我知道在你們看來我的話有些無厘頭,所以我将證實——用我自己。”
她順手拔出林青佩劍,林青下意識按住她,“晏姑娘!”
晏琦雲掌心蘊出一團青光,向林青打去,林青本能後躲,電光火石間,晏琦雲揮起長劍,朝自己雙腿直直斬去!
血花飛濺,在場修士沒一個敢上前,目瞪口呆釘在原地。
在這彈指之間,忽有兩顆石頭從斜地裡飛來,一顆打在晏琦雲手腕處,與此同時,另一顆以一個極為刁鑽的角度撞上劍柄,蓦地掀翻了長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