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訣轉瞬之間掠到晏琦雲身前,劈頭往她嘴裡塞了顆藥,怒罵道:“你在做什麼?!”
晏琦雲腿上傷口深可見骨,血汩汩流出,她面色慘白,翕動嘴唇吐出一個字:“楊……”就徹底暈了過去。
楊訣一手接住她,快速在她身上點幾個穴位,堪堪止住鮮血。
雲一鶴這時輕飄飄落到花園裡。晏晗忙問道:“怎麼回事?你這是什麼神情?”
雲一鶴一臉一言難盡,雪白的臉憋得泛紅,就跟也染了瘟疫一樣,他深呼吸好幾下,拿出語不驚人死不休的架勢,緩緩開口:“說來話長。”
“……那就請長話短說。”賀蘭今道。
蕭瑟花園内,林青目瞪口呆地看着這一番變故,張了張嘴,“楊公子,這……”
楊訣打橫抱起晏琦雲,染了一身她的血,冷冷睨一眼林青,一言不發,大步離開。林青不找痕迹地打了個哆嗦,心底發寒,莫名覺得他剮向自己的一眼,是真想把自己千刀萬剮。
四下裡陷入一片寂靜,三十餘名修士齊刷刷看向林青,林青硬着頭皮頂了一會,手心冒出一層汗,他幹巴巴地說:“我……我去看看,你們先回去等候吩咐。”
楊訣将晏琦雲抱回她的房間,輕輕将她放在床上,擺成一個打坐的姿勢。随後,他也不顧自己滿身血污,徑直坐在她身後,為她渡氣療傷。
雲一鶴看着屋内場景,眉頭皺起來,“他……嗯,之前猜測的不錯,他在妖族身份不低,而且不是一般的高——他是這一代妖王,名喚賀蘭訣。”
賀蘭今将目光瞥向他,“你确定?”
雲一鶴自顧自繼續道:“此次人妖會盟十分失敗,或者說,這就是妖族單方面的一個騙局。本次會盟交由妖族大祭司全權負責,大祭司之子禹否利用職權之便,煽動妖族部分人,将這次會盟變成了一個鴻門宴。”
“賀蘭訣還沒趕到地方,就得知妖人在會盟上突然襲擊,人族傷亡甚多,幸而妖王及時趕到,制止了妖人。”
“哦對了,”雲一鶴撩起眼皮看向晏琦雲,“你們還不知道她身份如何吧,她是當今玄天宗宗主之妹,上有兩個哥哥,大哥名修平,二哥名修易。她長兄,也就是宗主,在此次會盟上身受重傷。”
晏琦雲蓦地吐出一口黑血,随即向後仰倒,軟軟癱入楊訣懷中。就在這時,敞開的屋門被叩響,楊訣一手抹掉晏琦雲下巴上的血迹,眯眼看去,正看到門口一角青色衣袍。
雲一鶴:“妖王大怒,私下質問禹否,但此子一個勁的否認,直到妖王斬下他一條手臂,才肯說實話。賀蘭訣下令将他關入牢獄,又問他此城瘟疫是不是也是他做的手腳,禹否這次承認的很快,并言此毒無解藥。”
“妖王說:‘凡事因果相連,世上不存在不可解的毒。’禹否說:‘毒都可解,隻是有些毒解了不如不解,比如說你為了救一城的人,可能要殺十城無辜者。’賀蘭訣沒有信他,去找了他父親,也就是妖族大祭司禹盅,大祭司毒藝無雙,證明了他兒子确實在說鬼話,他給了賀蘭訣一包解藥。”
“楊公子,”林青見裡面的人長時間沒有請他進去的意思,斟酌着開口,“請問有什麼可以幫忙的嗎?”
他與楊訣不過幾天沒見過面,忽然感覺他像是變了一個人一般,渾身的冷意透人肺腑,像是撕下了一層無關緊要的僞裝。
裡面沒有應答。林青咽一口唾沫,正要再敲門,屋内忽然飛出一個包裹,直直砸向他的胸膛,速度之快,讓他還沒反應過來時,就被砸出一聲悶哼。
林青被砸的後退幾步,伸手接住包裹,有些茫然地看向屋内。包裹觸手柔軟,裡面似乎有很多小顆粒。
随即,楊訣冰冷的聲音從屋内傳出,“這是解藥,拿去發了。”
林青怔了一下。他自入城主府後,雖也有獨當一面的機會,但當的也不過是鬧着玩的小事情,大事大要還是靠着城主大人命令。自城主殒命後,他一下子被推到風口浪尖,城主内數百名修士看着他,等着聽他号令。
他很不習慣,感到如坐針氈。他十分想回到原本隻要聽從指揮辦事的時候,下意識尋找遇事處變不驚的人,聽從他們的命令。就像晏琦雲冷靜闡述自己想法時,他無法拒絕她一樣,他在楊訣身上,找到了同樣的感覺。
楊訣波瀾不驚的一句話,讓他找準了自己的職位。他心裡莫名有一個聲音告訴他,楊訣值得信任。
林青抓着包裹,一言不發,轉身離開。他沒有着急地将解藥派發下去,而是先用自己試了試藥,察覺到自己吃了藥後,果然身體肌肉舒坦,關節靈活,他才将藥分發給城主府中修士。
随後,修士們按三人一組,各自抓着一把解藥,飛向全城各個角落,挨家挨戶喂到人們嘴中。猩紅的街道上出現整齊劃一的身影,血水被踩得到處都是,但已無人在意有人将這不幹淨的東西濺到他們門檻上。
原本已奄奄一息,在家等死的人們迎來了生機。壞死的骨肉重新生長,肌肉連接,關節處像是抹了油一般靈活起來,癱在地上的人顫顫巍巍站起來時,終于忍不住痛哭出聲。
修士們踏入一戶又一戶人家,迎接他們的是惡臭與生機,有人活下來,但也有人早化成一灘血水。有驚無險的一家人抱在一起喜極而泣,隔壁卻有男人對着滿地的人皮痛苦哀嚎。
直到傍晚時分,一名年輕修士從最後一戶人家出來,他擡頭望了望天邊夕陽,餘晖映了他滿眼,空氣中是河邊傳來的清新泥土的氣息,涼涼的。一瞬之間,他感到心中重石卸下,心口空蕩蕩的,他長長吐出一口濁氣,在周遭同伴的驚呼聲中,一頭栽倒在地。
一炷香後,林青拿到了全城活人名單,名單下的數字觸目驚心。
——共計:陸仟叁佰人。
晏琦雲痛的發顫,她感到自己渾身上下沒有一個地方不難受,疼的她想打滾,想大喊。就在她煎熬的受不了時,一團綿綿軟雲包裹住她。她陷入雲朵中,越陷越深,那雲似乎是個巨大的靈力池,源源不斷地給她注入靈力,溫和又耐心,讓她想起兒時教她醫術的師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