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煙裡還沒有過多表示,賀蘭今就從他們這一來二去的幾句話明白了事情的來龍去脈,她聲音倏地冷下來,“早就知道了?所以你還讓人家拿着那東西,自己不發一言?”
雲煙裡多年來摸爬滾打,在口齒上早練就了“兵來将擋,水來土掩”“乘虛而入,直擊要害”的功夫,對着兩人仍然覺得自己能穩占上風,他臉不紅心不跳,當即反擊道:“比不得你,知道自己是什麼身份,還一路蒙的人家團團轉。”
賀蘭今反唇相譏:“多年好友,真心換來的原來是這東西,佩服佩服。”
雲煙裡皮笑肉不笑:“情意拳拳,在你眼裡也比不過複仇大計吧,失敬失敬。”
晏晗:“……”
他一個貨真價實的受害者還沒說些什麼,那邊兩個人就将他當做利刃,直往對方要害上紮,唇槍舌劍,大有“不把你說服老子不姓××”的架勢。
晏晗重重咳嗽一聲,道:“夠了!”
賀蘭今抱起手臂,涼飕飕道:“不與你廢話,好了,說正事吧,方才說到哪了,哦對,是雲公子你原早知道那琉璃有問題了吧?”
她咬着重音在個别字眼上,還帶着特别的腔調,讓人怎麼聽怎麼不舒服,雲煙裡“呵”了一聲,正欲開口,晏晗又道:“好了!都好好說話,别嗆了。”
雲煙裡睨了他一眼,不情不願地賣他一個面子,“這可是她先動口的。”
賀蘭今冷眼掃過去,又要說,晏晗側首道:“你也少說兩句。還辦不辦事了?”
賀蘭今冷冰冰與雲煙裡對視,兩人的視線在空中刺裡啪啦冒火花,最終都勉為其難地别開目光,一場硝煙化為無形,隻有空氣中還彌漫着淡淡的火星味。
雲煙裡靠在椅背上,聽着晏晗這前後兩句話,看似語氣一緻,但憑借他多年來在煙花柳巷逛的經驗,明顯能感受到第二句語氣更軟,帶着情意。
他目光掠過賀蘭今那張金邊狐狸面具,這張面具下掩着讓他初見驚鴻的面容——但也隻有初印象好了,相處多了,他發現這女娘性子委實不讨喜,至少不讨他的喜歡。
這也是他第一次發現,自己對漂亮女娘居然還有挑剔的時候。
以往他以為自己包容度十分廣,隻要貌美,不管是溫柔可人還是清冷如雪,不管是腼腆易羞還是驕縱肆意,不管是普通女娘還是女修士……他都喜歡,這些年來算下來有牽扯的女娘能從明月閣到安樂山莊排一條長龍。
可賀蘭今卻不一樣,她心思狡詐,牙尖嘴利,待人接物卻總有一種冷淡的疏離感,似乎不願與其他人有過多牽扯,一開始雲煙裡不知原因,後來從杜沾衣口中得出她的身世,就明了了。
她身世凄慘,原本是個“趁早去死,早死早投胎”的命,她卻不服輸,性情堅韌,骨子裡有種不要命的倔強,她自成體系,别人根本插不進嘴,貿然進入,可能要被砸個狗血噴頭。雲煙裡對她這種偏偏要與命運抗衡的駭人舉動十分吃驚,心中對她的情意慢慢化成了别種因素,而且……她太強了。
許是大環境的原因,雲煙裡此生從未遇到過幾位女修比他強——他那繼母紀君時不算,兩人從未交過手,以她那跋扈的性子,雲煙裡說不準她究竟有幾分真功夫。
雖說他并不排斥有人比自己強,但打心底裡還是更希望,這些好看的女子能比自己弱一些,這樣自己關鍵時刻将她們護在懷中,對她們軟語溫存,也很是有一番成就感的。
可賀蘭今似乎不曾給任何一個人這樣的機會,她隻要能站着,就不會躲到别人身後。當然,特殊情況裝弱并不算在内。
雲煙裡淡淡看着對面兩人交換了一個不知道什麼意思的眼神,心中懊惱又堅定的确定了一個事實——
賀蘭今的确不是他的菜。硬吃下去,崩掉大牙都算輕的。
晏晗這幾句話下來,也明白自己再多糾纏“你當初知不知道這件事,是不是有意害我”無益,而且事實真相早已擺在眼前,于是他從善如流地換了一個問題:“當初安樂山莊設宴,紀二堂主身上有塊琉璃,你可知道?”
雲煙裡不鹹不淡地開口:“知道如何,不知道又如何,你現在還打算将我抓回去替他抵命麼?”
他擡起眼皮撩賀蘭今一眼,還有半句話沒說——“若是要我抵命,你旁邊這位,可也是不幹淨的,做事可要做公正。”
雲煙裡知道,他這位二公子,雖吊兒郎當,看似胡玩,但可是将清白正義看的比誰都重。
他忽然十分好奇,他與滿身泥濘的賀蘭今待在一起,甚至對她産生情意時,有沒有那麼一瞬間,覺得自己不“幹淨”了?
賀蘭今也在這麼想,她與雲煙裡居然有種詭異的心有靈犀,雲煙裡瞅她一眼,她就知道對方還有什麼屁沒放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