賀蘭今猛地睜開雙眼,大口大口喘着氣。
她坐起身,一隻手撐在地上,一隻手緊緊攥着胸前衣物,衣裳皺成一團,她心内一陣絞痛。
像是從長久的睡夢中忽然醒來,賀蘭今頭痛欲裂,卻是大腦一片空白,愣了許久,腦海中才慢慢有點記憶。
賀蘭今機械轉首,看到她身旁一臉擔憂的嬷嬷,
和坐在嬷嬷旁側盯着地面怔怔發呆的晏晗。
晏晗注意到她的目光,側首看來,兩人視線一觸即離。
賀蘭今腦海中浮現出九魂鏡内發生的一幕幕,太陽穴突突直跳。
九魂鏡内二十餘年,外面不知過了幾天。他們如今置身于一個塌了一半的屋子内,外間下着傾盆大雨,像是天上仙子打碎了墨玉盤,噼裡啪啦沒有間歇。雨水濺起泥土,空氣中泛着潮濕的氣息。
大雨嚴絲密縫,賀蘭今感覺悶悶的,深吸一口氣。一旁一直在觀察她的嬷嬷開口試探問道:“公主?”
賀蘭今緩緩把這口氣吐出來,這才轉首看她,她聲線平直:“嬷嬷,您這次,未免有點過火了。”
嬷嬷低頭歎口氣,“唉,我就知道,你要這麼說。”頓了頓,她又道,“我都算到了……”
賀蘭今看着她,聲音難得有些嚴厲:“算卦是一回事,怎麼做又是另一回事!您這次這麼貿然的……屬實有點冒失,若是我們都死在裡面了,你待如何?”
嬷嬷忙擡首,“不會不會。”說着她又低下頭,默了一會,搖搖頭,“你不知道,如果我不這麼做,後果會是什麼。”
賀蘭今道:“我隻知道,事在人為,不可盡信天命。”
她兩鬓旁的發絲被汗水浸濕,發黑如墨,更襯得她臉色慘白。
賀蘭今把碎發别到耳後,平複了一下心情,望向晏晗,斟酌道:“晏公子。”
晏晗眸光閃動一下,睨向她。
他随意坐在地上,風從門口吹來,吹動他額前碎發,他青衣衣擺髒污,卻絲毫不掩其容貌俊美。
就像是雨後清新玉竹。
賀蘭今頓了頓,忽然忘記自己要說什麼了,話到嘴邊她換了一句,
“對不住了。”
不知是在對不住嬷嬷此番行為,還是九魂鏡内發生的某些事。晏晗自然而然地當做第一種來回答。
他淡淡移開眼:“技不如人,我認。”
賀蘭今抿了抿唇。其實也不全是技不如人,畢竟當時可不隻是嬷嬷,還連着九魂鏡的力量。
但兩句話後,兩人都默契地忘掉了九魂鏡中的尴尬事。
畢竟隻是幻像,當初身在幻象中不知道,如今他們可清醒了。
嬷嬷卻在一旁奇怪道:“公主,你給他道歉幹嘛?他命中本有此劫。”
賀蘭今有點好笑,“嬷嬷,您還算到了什麼?”
嬷嬷眼皮聳拉着,目光卻是沉沉的,她道:“我算到天下被一個陣法覆蓋,生靈塗炭。”
賀蘭今一愣,随即搖頭道:“嬷嬷,不要說了。”
晏晗一直怔怔的,不說話,賀蘭今和嬷嬷也不再說話,屋内陷入一片安靜。
外間下着雨,任誰也想不到,一個人兩隻妖居然有朝一日能如此和平地坐在一起。
賀蘭今放空内心,開始一件一件理這些亂七八糟的事情。半響,忽然聽到有人說話。
她怔愣擡首:“什麼?”
卻見晏晗正盯着嬷嬷,一字一句道:“九魂鏡,可以還回來了吧。”
他平日裡都是逢人先帶三分笑,就算是和身份暴露的賀蘭今對峙時,嘴角也一直挂着若有若無的笑容。
如今卻是漠着張臉,眼裡像是淬着寒冰,聲線也沉沉的。
嬷嬷被他吓了一跳,跳起來道:“你着什麼急?又不是不給你!說起來你還得感謝我,你不覺得自己現在修為大漲了嗎?”
賀蘭今忽然記起九魂鏡的作用,她既然和晏晗破了此幻境,必然會受九魂鏡靈力滋養。
她擡手感知一下,發現體内靈力運行比先前更加順暢了。
想來晏晗應該也有這種感覺,隻是他現在一臉漠然。
嬷嬷把九魂鏡像燙手山芋般甩給晏晗,晏晗順手接了,收回袖中。他眼睛也不看别處,站起來就要往雨幕中走去。
賀蘭今叫了一聲:“晏公子。”
晏晗駐足,他微微側頭,雨幕就在眼前,雨滴順着風鋪灑在他面龐上,冷冷的。
賀蘭今也站起身來,她沒有上前,如今這個角度正好能看到晏晗棱角分明的下颌線和高挺的鼻梁。
賀蘭今想着自己方才理出來的線條,開口道:“有些事情,我覺得還是可以聊一下的。”
晏晗道:“我和你們沒什麼好聊的。”
風灌進來,伴着些許雨絲,莫名有點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