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像也不能算是打失敗，芥川君非常敷衍的露出了半邊微笑，唉，更像是冷笑吧。

這間書店實在是不設防，甚至不需要我們折斷防盜門，隻要爬上窗戶就能打開，我們翻身從鮮有人經過的後面進去。

拉上窗簾打開燈。

在玻璃和窗簾之間，外面商鋪的光透過花型玻璃的窗戶，折射出一個個連在一起的六邊形光斑，非常簡單，但是溫暖而美好。

芥川龍之介認得的字已經足夠多了，閱讀大部分書應該都不成問題，我放下布料轉身就看見他手裡拿着一本書，靠在書架上讀。書店暖色的燈光照在皮膚上，也映出了三分血色。

“在讀什麼呢，芥川君？”我好奇地湊過去看。

——“過去你所犯的錯誤，就是你将來的智慧。”

——“不管是在哪裡，都要勇敢面對困難，不能任人擺布，放棄自我。”

這是什麼書啊。我皺眉捏着芥川君翻動書的手指，他抓得好緊，看見書的正面——《山田父子的智慧》。

這是什麼名字，看來不管是哪裡都不缺講述生活經曆哲學的文章，但我是永遠也不能理解這種書怎麼會賣得出去的。不用看我也知道，裡面的主人公估計有着艱難的經曆，然後頑強地生活了下來，并且因為書裡的東西取得了成功。

“這個不好看啊，我去找找好書。”

抛下這麼一句，我開始在書架上尋找着書籍，密密麻麻的，不應該一本比較好讀的書都找不到吧。

我在抱怨這裡的書質量不高的同時又在想着，是不是我太自視甚高了，我似乎也沒有什麼資格來審判這些文學，也許在這個世界裡面也有與那些文豪相媲美的文學家，隻不過我先入為主地把他們降級了。我從未創作過一篇小說或者詩歌，然而我又在審視着這裡的作品，是不是太矛盾了。

教輔書、機械修理、法律法規合集……都是一些實用性很強的書啊，雖然也不是不能看吧，我私心不願意自己挑給芥川君的是類書籍。

書啊書，你在哪裡呢？

我不停地尋找着。

*

芥川龍之介在燈光下安享着難得的安全與甯靜。

他并不喜歡手裡的這本書，說教，而且是非常無聊的說教，隻是為了打法時間才看的。

他固執地捏在手裡的并不是這本書，隻是書這個概念，本子和筆在貧民街代表了更高層次的自由，這是比成人在路上行走更自由的東西，從它們的價格就能看出來。自由總是昂貴奢侈的。

文字由人寫在紙上，出版成書，就是自由的典範。

他又一次轉過臉，南宮惠在後面到處亂走，不知道在找什麼書，他沒去提醒，不管是什麼書，他們都隻有半個晚上的時間來讀。天不亮他們就必須離開。

一想到她意識到在這裡待不了多久會露出的那種表情，芥川龍之介覺得，還是讓她努力找點東西吧，這樣她就不會在事情還沒有發生的時候就開始傷心。

南宮惠有時候會在不必要的時候變得很幼稚，盡管她在某些時刻又像個成人一樣行動，這很奇怪，不過他不需要追究。

“該走了。”芥川龍之介裝作理當如此的樣子說着，他在心裡倒數三個數。

不出所料——

“怎麼就要走了？”，南宮惠開始撒嬌似的拖長音，她有點加重語氣，目光灼灼得盯着他，芥川龍之介被她的眼神燙到了，幾乎想要躲閃，這不符合他的習慣，瞪回去才對。而且現在不是讓她任性的時候。

“躲軍警。”貧民街偶爾也會出現軍警，大概就是不久之後了。

“好吧。”

他們從原路翻出窗外，此刻街道上已經沒有一個人了，風吹過街道的聲音很輕柔，天上的雲障遮蔽半個月亮，僅僅露出四分之一個彎兒。

南宮惠沉靜地凝視着天空，步伐慢得出奇，仿佛陷入了某個溫柔的夢境裡。這一刻，她似乎離整個世界都很遠。

他忽然意識到，每個人都有秘密，而南宮惠的秘密特别的多。

在無事可做的棚子裡面，夜裡孩子們偶爾會說着自己的過去，高橋明子是在擂缽街的爆炸後和家人走散的、田中是被繼父抛棄的、明石是從孤兒院裡逃出來的……，即使是他自己，同伴們也都知道是從小和妹妹生活在貧民街裡，沒有父母的記憶。

隻有南宮惠，她從來沒和人說過自己的過去。他們看得出她過去家境優渥，但也僅僅如此了。

他開始想追究她的奇怪。

芥川龍之介感覺再不叫醒她，她就會離他而去，他想叫回她，然而發不出聲音，這個念頭在此刻也顯得可怕了。

這是他自己認為的，他連殺人都不曾覺得恐怖，此刻也覺得叫醒她是件殘忍的事，他不明白。

“誰在那裡。”

有人替他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