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轉念一想,她利用婁氏對裴恪的不滿來推拒婚事,又何嘗不是另一種傷害呢?
晚膳後,江洛橋雙手撐着下颌,雙目無神地落在禮盒中的海棠玉钗上,總想着她如此小人行徑,要再對他好些才是。
蓦地,那玉钗消失在眼前,原是盧蔺容不知何時走到她身後拿了起來,插于發中。
“與你甚是相配。”
那雙手搭在江洛橋的肩上,指腹的皮膚偶爾擦過她的後頸,刹那間便起了芒粟。
她退了兩步拉開距離,低頭輕喚了一聲“阿兄”。
盧蔺容盯着空落落的手,坐了下來。
“今日不到我院裡用膳了?”
盧瑤貞常去盧蔺容院裡用膳,青榕是提醒過她的。
可于她而言,這畢竟不是一同長大的兄長,多有不便,便想着偷偷懶,不曾想他卻尋了過來。
“阿兄歸家想必一路勞累,不敢煩擾阿兄。”
“你從前慣用海棠香,如今怎麼換了?”
“噢……用過一次覺着喜歡,便繼續用了。”
她如今心亂如絲,因而不似白日那般與盧蔺容親昵,反應過來正欲解釋時,卻聽見他開口問:“你生氣了?”
“嗯?”
“因為我自請前往延州,你生氣了?所以急着出嫁。”他拉過她的手捏着指尖,“若是我再晚回來些,是不是你都不在府中了?”
江洛橋平日裡行醫時倒是不甚在乎男女,總歸是病人,可如今朦胧月色易生情,竟叫她産生面前男子有着纏綿情意的錯覺。
頃刻間,她迅速抽出了手,大氣不敢出。
“阿兄誤會了,嫁娶之事自然是阿娘做主。”
“母親不在時你總是喚我從允的。”盧蔺容強行擡起她的頭,“你想報複我,想讓我難受,是嗎?否則你為何要選那裴恪?”
他變臉變得太快,長頸青筋外露,手上力度漸大。
江洛橋奮力掙脫了去,心下起疑。
盧瑤貞私底下竟是喚盧蔺容的字?
分明隻有一人,可她卻感覺虎狼群繞心驚膽戰,好不容易壓下懼意,眼角瞄到青榕守在門口才安心了些。
“除卻雙腿有疾,裴三郎為人正直善良,此前更是才高八鬥的狀元郎,正是夫婿的好選擇。”
若非天意弄人,依照裴恪的才氣,也當是扶搖直上前途無量,不知讓多少人眼紅。
如今他落入塵土,正遂了那些人的意,其中也包括盧蔺容。
盧瑤貞對裴恪百般刁難,少不了盧蔺容的授意。
當然這些事青榕并未告知江洛橋。
“他雙腿有疾,單此一條便讓京中娘子望而卻步,如何能除卻?”
“他如今不再是那個高高在上的狀元郎,而是誰都能踩上一腳的爛泥。”他明顯忍着怒氣,“你要刺激我,也不必如此作賤自己。”
江洛橋能感覺到,提及裴恪時,盧蔺容身上散發着惡意的戾氣,她頓時明白了些什麼。
她斂下心神,面色無懼,隻是往後退了半步。
“我選擇他,并非為了氣你。”
“從萬裡蒼穹落至污泥本就不好受,我既選了他,日後他便是你妹夫,還請阿兄莫要再說此等傷人之語。”
她此舉倒不是單維護裴恪,隻是她明白有疾之人在這世間存活要遭受更大的惡意,面對這些尋死之軀,那些毫無生意的瞬間,她永遠束手無策。
人有千百種死法,醫者的手卻隻一雙,自然無能為力。
那時她便明白,若不能喚起求生的意志,若不能給予生的希望,一切都是白搭。
可盧蔺容不明白,“妹夫”一詞刺痛他的雙眼,寬闊的身軀很快就把江洛橋逼至牆角,卻突然彎起嘴角,摸了摸那隻海棠玉钗。
他說:“定瑜,我不喜你提起他。”
江洛橋心知小小身軀抵不過,自然也不敢妄動,心中起了懼意,看着眼前變幻莫測的面容有些窒息。
“答應我,嗯?”
她感覺自己如砧闆魚肉任人宰割,即便當下盧蔺容有強要之意,她也絕無退路。
“我……”
“二娘子!”是青榕喚了一聲,“夫人喚您過去一趟。”
盧蔺容不悅地回頭,見青榕垂下頭,倒也沒說什麼,隻是上下掃了眼江洛橋,最後轉身離去。
江洛橋雙手自然垂落,貼着牆滑落癱倒在地,心中驚懼猶在,拍了拍胸脯才發覺早已口幹舌燥。
今日已如此,日後可如何應對?
“娘子,您沒事吧?”
她的目光頓了許久,再回神時,猛然抓住了青榕的手臂。
“青榕,你可知你家二娘子屬意何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