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何時收到的信?”
“是前前日,奴婢記得清楚,是臘八那一日,約莫是辰時。”
“你可知這信是何人送來?”
“奴婢不知……不過夫人收到信後便與二娘子小吵了一架,勒令娘子留在府中。”
青榕雙手平放在膝蓋上,鞋中腳趾蜷曲起來,擡頭看了一眼江洛橋,又開了口。
“隻是,後來二娘子央奴婢回去取落下的镯子,便見夫人把信燒了。”
江洛橋十指交叉握住置于腹前,無意識地拉了拉衣裳,低頭思索。
洛州離京不遠,祖父最慢也可臘八前日于戌時趕着關城門時入京,必然是找個住處,待臘八那日投了刺再入府拜訪。
而安國公夫人在臘八辰時收到了信,若信中所言為祖父知曉了什麼秘辛從而被扣,倒也不無可能。
兩者之間究竟有無關系?又是何關系?
江洛橋把頭埋進膝蓋中,自覺頭昏腦脹。
半晌,她擡頭又問:“我讓你查的事如何了?”
“夫人近日在尋的人是個穩婆,曾在洛州做活,如今不知所蹤。”
若說方才隻是猜疑,現下江洛橋幾乎可以斷定,祖父匆匆進京,定然不是簡單的訪友。
安國公府必然藏着天大的秘密,且事關江家,才讓祖父離京幾十年而重歸舊地。
很快便回到了國公府,小丫鬟碧榆興沖沖跑了出來。
“二娘子,世子回來了!”
江洛橋往側後方的青榕看了一眼,轉頭便挂上笑容,加快了步子,胭脂羅裙擺掀起一陣梨花香,盧蔺容微微皺了皺眉,轉身笑對她。
“阿兄,你回來了。”
她雙手背在身後,笑意在唇邊蕩開,風吹散的發絲落到嘴邊,楚楚動人的模樣映在盧蔺容眼中。
“你帶回的禮,可有我的一份?”
青榕方才說,盧瑤貞在旁人面前總是驕縱任性的,可面對兄長時卻是個乖巧的小妹妹。
江洛橋沒有兄弟姊妹,倒是羨慕這份感情。
人人皆知盧蔺容并非安國公親生,而是摯友歐陽裕之子。
當年歐陽家全家遷京時慘遭滅門,隻留下一個一歲小兒被棉花蓋得嚴嚴實實,不哭也不鬧,随船漂至岸邊,這才躲過了一劫。
如此慘案,當時還有言論暗指安國公為幕後真兇,但後來是安國公将這小兒收為家中嫡子,更立為世子,此後那些謠言便慢慢平息了。
面對着江洛橋,盧蔺容有一瞬出神,仿佛回到妹妹出生那時,小小的人兒轉眼變成了大姑娘。
他将她嘴邊的碎發撇開,從背後變出了一精緻的木盒子。
“我若不給你,可要鬧了?”
她眸光亮如晨星,撇過頭假裝不滿:“阿兄這是什麼話?我在你心裡就這般驕縱嗎?”
原本同盧蔺容說着話的婁氏這才出了聲,拉着江洛橋坐到一旁。
“你瞧你,都要嫁人了,還黏着你阿兄。”
“要……嫁人了?”盧蔺容愣了一瞬,眼睛如饴糖般黏在了江洛橋身上,“定瑜要嫁人了?”
婁氏眉眼彎彎,愛憐地摸了摸女兒的頭頂。
“正是啊,她也不小了,終歸是要嫁出去的。”
“不知是定的哪家的郎君?”
江洛橋雙手握着禮盒,雙腿并攏乖巧地應答:“裴家三郎。”
“胡說八道!”婁氏拉下臉來,臉部線條都變得冷硬,“還未定下來呢,你若得空也給她選選。”
江洛橋斂下眉眼,眼波微轉,語氣中帶了怒音:“阿娘,您不是讓我自己選嗎?”
“你瞧你選的什麼人!”
看得出來婁氏是極為不滿了,手中的茶杯連帶茶碟重重地砸在桌面上,茶水沾濕了衣袖也不理睬,隻管怒容滿面,盯緊了她。
她卻不曾退縮分毫,甚至站起身來給自己漲氣勢。
“裴三郎怎麼了?他是有腿疾而非品行有失,他何錯之有?”
“他娶我的女兒就是錯。”
裴恪本身對錯又還有幾人在乎,人們欺他久了,辱他久了,寡不敵衆時,錯的便是孤身那人。
京中子弟一日所為,無非是用膳、就寝、羞辱裴恪。
更可怕的事,衆人對此皆已習以為常,就連裴恪亦是如此。
不管他做什麼,甚至什麼都沒有做,他本身就是錯。
“你既如此不講道理,那我便也放下話來,我非他不嫁!”
江洛橋無法理解此等思想,手指緊握成拳,離開的腳步都變得急促有力。
“你!”婁氏倒在盧蔺容身上,指着江洛橋離去的方向歎氣,“你想氣死我!”
夫子曾言,一個人好與壞,不在于樣貌如何,而在于品行如何,是否忠孝,是否誠義。
身體發膚受之父母,裴恪隻不過将其還了回去,她實在想不通為何要對他如此不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