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中有光漫來。
頭上的月亮明晃晃的,從熱鬧的街市逐漸往外圈走,越過曲折的大街小巷,穿過越來越僻靜的小徑,越來越密集的樹林迎面而來。
她探頭,随着浮動的雲絮而裸|露出的月光爬上了長長的石階。
久沒有人來的石階縫裡鑽出搖曳的雜草,她小心翼翼地穿過平直的石道。
從盡頭破舊的大門偷偷溜進去,一道紅白構成的族徽映入眼簾,烙印在劣迹斑駁的牆面上。
靜谧的月夜,她獨自來到了木葉的宇智波族地。
幾年前慘遭滅族的地方好像在那以後就沒有再得到進一步規劃,荒涼的區域留下了許多空蕩蕩的房屋,沒有一絲人迹。
有不怕生的黑貓驟然跳上路邊的垃圾桶,瞪着大大的綠眼睛瞅她,吓了她一跳。
沒人監管的角落被廢棄、遺忘,成了流浪貓的聚集地,她路過一座屋子時,看見玄關的門檻上似乎留下了一灘發黑的、擦不掉的血迹。
心中犯了怵,但她還是鼓起勇氣不斷地往前走。
耳邊傳來烏鴉凄厲的怪叫,有蜇伏的黑貓突然撲過來,扯走了她束在身後的發帶。
「那、那是——!等一下!」
她追着黑貓往前跑,看着它跳進一座安靜的屋院裡,當她終于來到門前時,她試探性地拉了一下門,沒拉動,被鎖住了,她不得以,隻能望一望旁邊的院牆。
好像也不是很高。
……大概吧。
借着歪脖子樹費力地爬上牆,她坐在上邊,低頭看着底下雜草瘋長的地面像被突然無限拉長了一樣,變得那麼遙遠,她不知所措地坐在牆上,躊躇不前。
……下不去了。
摔下去的話,會很疼吧。
但最後,她還是索性眼一閉就栽了下去。
三,二,一。
跳!
漆黑的世界好像在天旋地轉。
當後背撞上下面的東西時,她像驚弓彈起一樣,驟然睜開了眼。
一旁刺耳的鬧鈴在響。
夏日的光線被擋在窗簾外,朦朦胧胧的。
早晨的鳥雀叽叽喳喳,蟬鳴還未開始響起。
一隻手伸過來按掉了鬧鐘,世界安靜了。
取而代之的,是對方貼心的提醒:“今天不是要和鳴人去忍者學校參觀嗎?該起床了。”
“……呃、嗯。”她迷迷糊糊地坐起身,穿好衣服,磨蹭到洗手間洗漱,後又吃了早餐才出了門。
一看,隔壁的家門緊閉,沒有一絲動靜,走廊外的枝桠投下影子,樹上栖息的鳥雀飛遠了,隻留下空蕩蕩的鳥巢。
她來到之前與鳴人相遇的秋千旁時,鳴人還沒有到。
地面上浮動着從樹葉外灑下來的光斑。
今天的太陽依舊很大。
彌生背着手倚靠在樹幹邊上,低頭百無聊賴地看着同她一樣籠罩在樹翳下的螞蟻爬啊爬。
挂在一旁的秋千在清晨的微風中晃了兩下,她擡頭,看見前方不遠處的忍者學校大門人來人往,早晨來上學的人三五成群,吵鬧的聲音連綿不絕。
在那之中,夾雜着鳴人的聲音:“彌生!”
她一愣,轉頭時笑容已經率先浮上嘴角:“鳴人,早上好。”
“早上好!”
在她面前站定的少年好像剛睡醒不久,臉上還留着點印子,他往她身邊左右探了探頭,奇怪地問:“那家夥沒和你一起來嗎?”
她說:“鸰說他不好跟着我一起在忍者學校亂晃,就沒一起來。”
“不是指你哥哥啦,是佐助,佐助。”他又問了一遍:“他沒和你一起來嗎?”
“沒有呀。”她說。
“诶——”他卻拉長聲音,抱怨地嘟囔道:“那個可惡的家夥,明明那天在你家吃完飯後已經答應我會來了,竟然敢敷衍我。”
她微微愣忡,随即笑道:“感覺佐助本身就不像是會來的人。”
“那當然是我死纏爛打着他來的啦。”他說:“他被我煩得沒辦法了就答應來了,不過,真奇怪,那家夥雖然愛裝模作樣,但應該還挺守諾的。”
“可能是太忙了吧,中忍考試快要到了不是嗎?”她沒有追問太多,隻是笑着轉移話題道:“即便如此,鳴人還是抽出時間來陪我,謝謝你,吃早飯了嗎?”
“……還沒。”他說:“因為差點睡過頭了,怕你等太久就先過來了。”
“給你。”她把手中提着的東西遞給他:“是面包。”
“給我的嗎?”他呆愣地眨了眨眼。
“嗯。”她笑着點了點頭:“因為考慮到你可能沒吃早餐就帶了些過來,然後這些是今天中午我們兩人的便當。”
他驚訝地張大嘴巴:“你還做了便當啊。”
她柔軟地彎了彎眼睛。
……
她沒有和鳴人說,最近,宇智波佐助有些怪。
具體也說不出來哪裡怪,起初,是同他打招呼的時候沒有得到回應。
當她在白天的街上用買東西的票根兌換抽獎的機會時,無意間瞥見街上人來人往的人群中有那個少年的身影。
與對方的視線對上的那一刹那,她高興地提高了聲音,朝他揮了揮手:“佐助!”
但是他隻是波瀾不驚地偏開視線,随後就像沒看到她似的,在人群中轉身離開了。
……是沒聽到嗎?
“恭喜你,抽到了能劇的演出票兩張!”
耳邊負責抽獎的工作人員在說,她空白地道了聲“謝謝”就急匆匆地拿了票追了上去。
可是,當她穿過錯落的人群時,已經找不到少年人的身影了。
她繼續往前走,在周圍四處望了望,直至在拐角處迎面撞上了人。
“不、不好意思。”下意識先道歉,擡眼時,一襲初櫻般綻放的發絲劃過眼簾,她對上了一雙碧綠的眼睛。
“是你呀。”春野櫻率先道:“我記得你叫彌生是吧。”
兩個人也算打過好幾次照面了,不等彌生說什麼,春野櫻已經四處望了望,又小聲地問她:“那個、你剛才有在這附近看到佐助嗎?我剛才好像看見他往這個方向來了……”
“有。”彌生如實說:“好像從這個方向走了,但我也跟丢了。”
“你也是嗎?”春野櫻失望地垂下頭。
但安靜了一秒,她又蓦地像彈簧一樣擡起頭來:“等一下,你也?該不會,你……”
浮現在那雙碧色的眼睛裡的是屬于少女情思而特有的警惕、緊張與忐忑,她敏感地閃爍了兩下視線,才問:“……雖然之前就隐約有感覺了,但你,該不會也喜歡佐助吧?”
彌生一愣,随即歡喜地笑了起來,握住她的雙手坦誠道:“是的,我也喜歡佐助呀,因為佐助是個很好的人嘛,今後一起加油吧!”
“呃嗯。”對方沒想到她是這樣的反應,一時不知道該說什麼,隻是愣愣地看着她。
彌生說:“我等會還要去兼職,就先走了,拜拜,小櫻,下次再見。”
“啊,哦,拜拜。”
第二次遇到宇智波佐助,是在彼此出門正好撞上的時候。
兩人的視線交彙了一瞬,他率先輕輕颔首。
彌生的笑容才剛剛場起,還沒來得及說出第一句話,他就平靜地越過她往前走了。
她的笑定格在臉上。
不知道為什麼,那一瞬,她覺得宇智波佐助好像比平時冷漠了些,仿佛回到了剛剛認識的時候。
這并非錯覺。
第三次,是她在去送花的路上碰見他的時候。
有一家餐館老闆的孩子過生日,特地訂了蛋糕和花,當她一手捧着花,一手提着蛋糕,走進餐館裡時,遇見了正在裡邊吃飯的少年。
将手裡的東西交接給餐館的老闆後,她看見宇智波佐助正好吃完飯起身準備離開。
她趕忙追上去,趁機問道:“诶,佐助要去訓練了嗎?說起來,今天是飯館老闆孩子的生日诶?佐助喜歡吃蛋糕嗎?你的生日是什麼時候呀?”
微微回過頭來的人,先是愣然,很快,那樣的神色就褪了個一幹二淨。
沒有說自己的生日是什麼時候,他隻是冷淡地說:“我的生日已經過了。”
那樣一句話把她接下來所有的想法都掐在了喉嚨裡,仿佛已經看穿了她的小心思,他冷漠地發出了拒絕的信号。
她一時不知道該說什麼,他離開得飛快,仿佛要将她甩在身後一樣,一個轉角就不見了蹤影。
接下來兩天,她都能明顯感覺到宇智波佐助好像在躲她。
不管多少次在村子哪裡“碰巧”遇見他,遠遠的,他都是很快就離開,像一縷孤煙似的,連給她一個眼神都沒有。
她甚至連走近打招呼的機會都沒有。
她不知道為什麼。
明明之前還很正常。
難道她最近做錯了什麼事嗎?
還是說,她追得太緊了?
即便這樣想,但當再次在家門前撞見要出門的少年時,她還是追了上去。
“佐助!佐助!”
她像一隻春日裡雀躍的雛鳥跑上前去,對方恰好走下樓梯,聞聲而仰頭望來時似乎有些茫然和困惑。
他漆黑的眼睛看着樓梯上面的彌生,其仰面而來的臉上,那之前與鳴人打鬧而産生的擦傷已經不見痕迹了。
而她逆着樓道外灑過來的日光,晃開一個笑,直白地問他:“今晚要來我家吃飯嗎?”
她原以為有了第一次開頭,接下來邀請他吃飯會變得相對容易些,但他卻還是一如既往地拒絕了她:“我今晚不會回來吃。”
起初有些失望,但她還是锲而不舍地問道:“那明天呢?後天也沒空嗎?”
也許是她連續地追問讓人有些煩擾,他最終歎了口氣,擡頭冷淡地問她:“我一直想問,你為什麼一定要讓我去你家吃飯?”
她垂着眼睛說:“因為我最擅長做飯,所以……”
他依舊隻是平靜地看着她。
在那雙幹淨又漂亮的眼睛的注視下,她莫名就開始緊張起來,她感覺自己好像變得透明,變得稀薄,變得空無一物,什麼也沒有了,隻能依靠本能,用平乏又貧瘠的語言說:“因為喜歡佐助你,但又不知道能為你做些什麼,所以隻能邀請你吃飯……而且……”
“你這樣做,有什麼意義嗎?”
打斷她的是對方這樣的聲音。
那并非是咄咄逼人的質問,相反,他的聲音缺乏情緒,仿佛隻是一種稀拉平常的不解與困惑。
他在日光照不到的樓道下仰頭來看她,就像某種浸在黑暗中的生物遠遠地注視着邊緣處的光亮一樣,那麼平靜,那麼不解,又那麼冷酷:“說喜歡我也好,邀請我吃飯也罷,一直追着我跑也行,你隻會在木葉呆兩三個月,做這些又有什麼意義?除了這些,你自己沒有其他想做的事嗎?”
她蓦地愣住。
她沒能回答他。
很快,樓道上就隻剩下她一個人被日光拉長的影子。
當晚,彌生洗完澡後用抽獎得到的票和鸰去看了能劇表演。
從村外來的能劇表演團趕上了即将到來的中忍考試和夏日祭,準備在木葉呆上一段時間表演劇目。
他們這幾天已經租了場地搭建起表演用的露天台子,還聯合附近的商家以抽獎形式進行預熱,今晚就是第一場。
穿着雪白的和服踩着木屐來到街上時,已經人山人海了,彌生在街燈中看見由紅色的布匾制成的廣告招牌擺在那,上邊用平假字洋洋灑灑寫着些字,介紹着幾場劇名。
她對能劇其實了解不深,也是第一次看,據說是表演者戴上面具扮演角色演譯故事,因為面具是表演的重要組成部分,所以一般劇組附近都會販賣相關的面具。
她覺得稀奇,在劇目開始前特地買了一個鬼面戴上,身旁戴着面具的小孩子竄街走巷的,像橫沖直撞的小動物一樣飛檐走壁的,她聽到劇組的工作人員甚至在呵道:“喂!你們這些小鬼頭!别随便在台下亂鑽!”
孩子們嘻笑怒罵着鑽出來,一哄而散,某一刻,身邊的人輕輕攬過她的肩,避免了她被不看路的小孩子撞到,但是,手中的金魚袋掉在了地上,裡邊散落出來好些硬币,叮當響地砸下去,有好幾顆滾進了一旁的台子下。
她“啊”了一聲,矮下身,探進台下去鑽進裡邊撿。
“喂,你小心一點。”鸰在身後叮囑道;“要不就算了。”
“沒事,不用擔心,你在外邊等我一會就好。”她這樣說,目光從黯淡的台下掃了一圈。
架地建起的台子底下,穿梭的木梁交錯複雜,街燈照不到的地方很暗,隻能隐約瞅到木架的輪廓。
她在地上摸了摸,突然看見一隻手伸來,幾枚硬币攤在那隻手心裡,其上淡淡的青筋脈絡一路沿着手腕延伸,隐進了藍白的袖套下。
她擡起頭,借着外邊倏微的光線,看見了窩屈在台子木架間的人影,不禁道: “佐助?”
她掩在鬼面後的眼睛與黑發黑眼的少年撞上了視線。
對方在夜色裡似乎歎了口氣,難得有些無奈:“……怎麼這樣都能被你找到?”
“這次不是故意的。”她将臉上戴的鬼面别上額角,愧疚地說:“我真的不知道你在這裡,這次真的隻是碰巧。”
“……”他沒有再說什麼,看上去沒有懷疑也沒有相信,隻是将手心裡拾起來的幾枚硬币遞給她。
“你躲在這裡幹什麼呀?”她蹲着抱緊自己的膝,看着少年纖瘦的輪廓靈巧地支撐在交錯的木架間,像一隻優雅又靈巧的黑貓。
她直白地看着他:“該不會是在躲我吧?你最近好像一直都不理我。”
“沒有,不是一直都這樣嗎?”他的聲音沒有變化。
她笃定地說:“不,你就是有。”
光線太暗了,她看不清他的表情,但是她敏銳地感覺到對方的呼吸似乎輕輕一噎,然後像是要推翻她的結論一樣,給出了答案:“這不是在躲你,是在跟蹤我們老師。”
“為什麼呀?”她好奇地問。
“因為你那天把鳴人對卡卡西的好奇心勾起來了,他一直吵着要知道對方面罩下的臉長什麼樣子。”絲毫沒有直呼自己老師大名的慚愧,他平淡地說:“但卡卡西防得太死了,隻能試試這樣盯梢着,說不定就能看見了,今晚他也來看能劇了。”
“原來你也會對這種事感到好奇啊。”
彌生稀奇地說。
“……沒有。”微微别過頭,他别扭地說:“是鳴人和小櫻想看,我幫他們一把而已。”
她沒有再戳穿他,頭頂上的台子傳來輕重不一的腳步聲,有節拍的雅樂響起,他冷冷清清道:“快出去吧,能劇就要開始了。”
她輕輕“嗯”了一聲,往後退了退,轉了個方向,打算往來時的路鑽出去。
但是,她突然又“啊”了一聲,不動了。
宇智波佐助的視線似乎飄了過來:“怎麼了?”
她維持着那個姿勢不動,說:“頭發被木架子勾住了。”
“……”
她扯了扯,感覺頭皮傳來細密的疼痛,這時,一旁的宇智波佐助說:“你别動,我幫你解。”
“你看得見嗎?”她說。
“嗯。”他平淡地應道:“我有一雙不錯的眼睛。”
就此,她感覺到對方好像稍稍靠近了些。
少年人擡起手開始動作,他大概沒做過這種事,所以力道和動作稱不上太溫柔,那些微弱的刺痛感像細密的針尖紮在頭皮上,當她輕輕“嘶”了一聲後,他的動作倏然一頓,既而變得小心翼翼起來。
街上光亮處的嘈雜與喧嚣仿佛被台下的黑暗隔離在外,她感覺到宇智波佐助輕淺冷清的呼吸都變得清晰起來,也許是距離太近了,又或許是周圍突然變得更安靜了,她感覺自己的心也跳得有些快。
十指有些忐忑地攪在一起,她垂着眼睛,突然問他:“後天我和鳴人要去忍者學校,你要來嗎?”
頓了一下,她又小心翼翼地補充道:“那天我聽到鳴人在問你要不要一起來。”
“我那天有安排。”
他隻是這樣說。
“嗯。”她垂着眼睛點了點頭,沒有再笑,也沒有勉強,好像隻是随口一問:“其實也不是什麼重要的事。”
但是,他突然又說:“……如果到時有空的話。”
“真的?”笑容仿佛再次回到了她臉上。
“不要太期待。”他說。
接下來就是一陣短暫的沉默。
光線倏微的黑暗中,穿梭在指縫裡的是稠長細密的發絲,就像柔軟纏繞着的蛛絲一樣。
鼻尖萦繞的淡淡幽香是沐浴露的氣味,她微微低下頭,像初生的小鹿飲水一樣,衣領下裸|露出的後頸漂亮又纖細,是一大片的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