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菱環視一圈四周,發黃的牆壁,地面是磨損嚴重的瓷磚,後樓梯的垃圾多到放不進垃圾桶裡,物業管理很差,這就是屬于上流社會的杜家,給親生女兒杜寅糖住的房子。
而現在也不給住了。
她想起了第一次帶杜寅糖回家過節的那條路,被白雪鋪滿的路,昏黃的路燈照下來,能看到哈出的熱氣。
那時候的杜寅糖應該很冷吧,但有比此刻冷嗎?
有比舊房子的陰濕冷嗎?
有比骨血分離的冷漠冷嗎?
杜寅糖回過頭,淡淡地笑着說:“景老師,請進。”
景菱抿了抿嘴角,把情緒吞下去。
杜寅糖招呼她坐下,又拿起燒水壺進廚房:“幾天沒回來,家裡的水不能喝了得重新煮,你坐一會。”
“不用了,我不渴,你去房間收拾,我來打包。”
“我東西不是很多,兩個大行李箱應該夠了,其他裝不下的就留在這裡吧,也沒有什麼很重要的。”
廚房裡的水刷刷地沖洗着她的聲音。
“應該不需要叫快遞,等會放車上就行。”
“好。
杜寅糖還是燒了壺水,沖了泡茶,小時候沖不好的那杯茶,是她第一次有了“自己是不是不被喜歡”的想法,後來很多事情逐漸讓她确定了這個想法。
所以這像是一種儀式感,在向自以為不被喜歡的自己告别,在向這座老房子告别,向杜家告别。
杜家在她的生活裡參與度很低,僅用一飲而盡,就把關系了斷。
臨走的時候,杜寅糖看着開着燈的屋子,想的是和任斐在這裡的畫面。
要發消息告訴她一聲嗎?
可是她應該不會來了,甚至不會在意自己的事情了。
之前以為她隻是生氣了,但當看到薛妍站在她身旁,并且兩人一同出現在照片裡時,杜寅糖又一次無可逃避地覺得,自己于任斐而言,有多無足輕重,不值一提。
任斐依然屬于薛妍的,即使不是,也不是屬于她杜寅糖的。
曾經令她開心過的每一個瞬間在此時,竟變成一根根針,紮在心頭上。
在即将離開的這一刻,她突然覺得,小時候沒沖好的那杯茶,也許不是水太燙的問題,而是杜隽帶着偏見的問題,那麼她用泡茶的心理對任斐,也許換來的會是和杜隽一樣的态度。
她用力咬住了嘴唇,想把痛分散到身體其他地方。
景菱看她身影晃了一下,以為她是對這個房子有了感情,便在她身後輕輕拍了拍,像是安撫,然後輕柔地問:“舍不得?”
杜寅糖搖搖頭,又是笑:“沒有,我檢查一下看看還有沒有遺漏,等把鑰匙還了,就不會再回來了。”
“嗯,那鑰匙......要怎麼還?”
杜寅糖看着手裡的鑰匙,又握緊:“約杜茵言去她公司附近見一面吧,我不想回家了,杜家可能也沒人想看見我。”
一杯酒能夠抵禦寒冬,在心裡生火,那麼一杯茶也應該用來驅趕酷熱,給愠怒降溫,對吧?
不和過去計較了。
她連姐都不叫了,景菱聽出來了。
“如果你不想見到他們,我可以替你去。”
“不用,”杜寅糖若有似無地勾起嘴角,搖頭,“還是當面了斷比較好。”
杜寅糖鎖了門,最後一次在心裡作了道别,對房子,對杜家,或是,和任斐。
盡管她還是有一點不相信,任斐會這麼不要她了。
景菱點點頭,幫她拿一個行李箱,兩人進電梯,離開這個老房子。
路上的風很溫柔,就像今夜的離開,都那麼水到渠成似的。
車裡放着同樣溫柔的輕音樂,此時的音符像按摩師的手指,揉捏在肌膚上。
杜寅糖隻覺得很放松,失去了全部的依靠,以為會是無助、孤獨,陷入黑暗,卻獲得了解脫、自由,還有一直沒擁有過的真心。
不需要得到認可的靈魂,甚至可以肆無忌憚。
這是她從未擁有過的快活。
“先别想太多,房子慢慢找,你安心住下。”景菱溫暖的嗓音穿過音符,按摩在耳邊。
“好。”
“今天忙了一天,等會洗個熱水澡,早點休息,其他的等明天醒了再說。”
“好。”
杜寅糖低聲應下,難得一見的笑臉晃動在光影中,又藏入夜色裡。
伴着暖意的歌,應該很讓人動情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