連生活用品都沒帶。
杜寅糖動了動嘴唇,欲言又止的樣子看在景菱眼裡,令人心生疼惜。
“好了,不想說就不說,現在養好身體重要。”
景菱笑着問:“早餐吃了嗎?餓不餓?”
杜寅糖搖頭,又急忙說:“但我不是很餓,有一點點頭暈,沒胃口。”
“頭暈?”景菱說着伸手要摸她的額頭,怕又燒起來。
杜寅糖用手擋下:“沒發燒,景老師,你剛剛電話問我是不是家裡......”
“我說是。”
“其實......”
她咬了咬唇,猶豫一番後說:“我昨天不小心撞車了。”
“哦,不過沒受傷,就是撞到了頭,有一點點輕微腦震蕩,但現在沒事了,醫生早上也檢查了,說明天就能出院。”
“腦震蕩?”景菱皺眉,“撞到了頭你還說沒事?你現在還暈着,明天就能出院?醫生真的這麼說?”
“我......因為現在是真的沒事了,醫生說還有一點暈是正常的,再觀察一天,明天如果沒有這些症狀,就能出院,出院前還會做一次檢查的,你放心。”
“昨天是有路人替我報了警,後來被送來醫院,我的車被交警拖走了,醒來後交警還在醫院給我做了筆錄,讓我出院後去找他們辦理手續。”
“我不想你擔心,所以沒有在電話裡說,而且我昨天在同事群裡看到你去參加了開業禮,我想你接下來一定很忙,就不要為我這些小事分心。”
杜寅糖柔弱地笑,總是在為别人考慮。
“寅糖,這不是小事,我是成年人,我會分配好自己的工作和生活,你是我曾經的學生,現在我們是朋友,你是我生活的一部分,不是小事。”
景菱歎了歎氣:“但如果你不在乎我們這些年的交情,現在并不打算拿我當朋友,我也尊重你。”
杜寅糖急得搖頭:“不是,我當然在乎,你曾經是我得老師,就永遠會是我的老師,也會是我很珍惜的朋友。”
“對不起,讓你擔心了。”
景菱蹙眉,耐心地說:“你不用總是道歉,我擔心你,不是你的錯,不用總是把自己擺得很低,不要總是想隐藏自己,你的存在不是你的錯,你沒有錯,從來都沒有。”
“謝謝景老師,我沒有在需要幫助的時候找你,是怕麻煩你,我知道你不會覺得我麻煩,但......”
“大概是從小我都覺得自己是個麻煩,我的親生父母都不喜歡我,厭惡我,嫌棄我,其他人呢,又怎麼會無緣無故喜歡我,我沒什麼朋友,所以我習慣了自己善後全部的事情。”
“而且你給過我的許多照顧,讓我覺得很溫暖,我十分感激,才更不想讓你也讨厭我,我覺得我們之間保持這種距離,或許才能留給你一個沒那麼差勁的印象。”
杜寅糖以為懂事的人,就算不被喜歡,也不會帶給人不好的感受,這樣就能不被讨厭,不被欺負。
景菱想起那天晚上在酒會上和杜寅糖的重逢,她以為杜寅糖已經變得更開朗,更勇敢。
原來沒有,一點也沒有,杜寅糖還是當年那個被扔在國外一個人過年的小女孩,不谙世事,卻比同齡人更懂事。
她有說不出的心疼,像第一次把杜寅糖帶回家那樣過年一樣,也是出于心疼,不忍心讓這麼單薄的女孩獨自熬過厚重的孤獨。
“你怎麼會這麼想?寅糖,每個人對“在乎”的定義都不同,可能你家裡人從未表現過對你的重視在意,但不是所有人的想法都和他們一樣。”
“還有很多人喜歡你,牽挂你,雖然沒有表達出來,但很多時候,真正的關心是被放在心裡,當知道你有需要,又能及時出現給你支持。”
“你看甯老師,你以為你很渺小不被人記得,但正正就有人發現了你的好。”
“還有我,我一直都非常欣賞你的堅強獨立,面對那麼多不開心的事,都依然溫柔、善良,在我看來,你是我非常在乎的學生、朋友。”
“如果你也願意做我的朋友,以後有任何心事想找人訴說,或者遇到什麼事,一個人解決不了的,都可以來找我,别總讓自己無依無靠,孤零零,我也會替你難受,好嗎?”
杜寅糖低着頭,又是一陣沉默,隻是臉被這番話烘得滾燙,連同眼眶也滾燙。
她用力點着頭,一顆淚重重地砸在被子上,瞬間就暈開,被染濕的那一塊顔色顯得更深,如同景菱的這份真誠的關懷,一直以無聲的形式存在,而現在,被鄭重地表達,然後在杜寅糖荒涼的心上,暈染得更深。
景菱從包裡拿出一包紙巾,拆了一張遞給她:“不能哭,你現在還在生病,哭了等會頭更暈,明天就出不了院了。”
杜寅糖接過紙巾,擦了擦,突然笑了,景菱也跟着笑了。
兩人相視而笑了好一會兒,景菱看了看時間,快中午了。
“現在有胃口了嗎?”
杜寅糖點頭。
景菱打開手機裡的外賣軟件,遞到杜寅糖面前:“看看想喝什麼粥,住院的人隻能吃清淡點的。”
杜寅糖對吃的有講究,不愛吃外賣,于是随便選了一款蝦粥,把手機還給景菱:“景老師不介意的話,留下來陪我一起吃頓清淡的午餐吧?”
景菱笑着說:“當然,誰讓你是病号呢。”
杜寅糖輕輕地勾了勾嘴角。
各自點好了外賣,景菱把手機放回口袋裡,搬了張凳子在床邊坐。
離餐送到還有一個小時。
景菱看杜寅糖狀态好點了,又問:“你撞車,是不是和家裡人有關?”
杜寅糖想了想,她是看到了任斐的照片後,逐漸視線模糊,盡管她意識到不對,已經踩下了刹車,但身體的力氣卻漸漸在流失,最後撞上護欄。
現在看來,應該是那兩天睡眠不足,抵抗力下降才引起發燒,在看到照片那一瞬間或許是急火攻心,才會出事故。
所以,跟杜家有關嗎?
有點關系吧,但也沒關系。
“我前天晚上在酒吧裡遇到幾個男的,想逼着我陪他們喝酒,我拒絕了,想走他們還追上來,我情急之下用酒瓶砸了其中一個男的頭,那個人恰好是酒吧大股東的親戚。”
“那個酒吧我姐夫也有股份,那天晚上他和我姐正好在場,就把我帶回家,解決了這件事,但是花了不少錢賠給對方,我爸媽很生氣,昨天早上說了我,讓我出國,我不肯,我爸就......”
“就什麼?”景菱急切地看着杜寅糖的眼睛,仿佛快要能聽見自己緊張的心跳聲。
而杜寅糖卻話風一變,眼睛亮晶晶地問道:“景老師,你可以陪我一起去找房子嗎?”
景菱愣住了,這沒頭沒腦的。
“當然,是要租還是買?”
“租,”杜寅糖摸着脖子,有些難為情,“就是我現在住的是杜家的老宅,很偏遠,通勤時間來回要兩個多小時,小區管理很差,綠化這些幾乎沒有,而且電梯經常維修,運行時總會發出那些“嗡嗡”的聲音,還有樓道的聲控燈總是壞,物業也拖着不去修,感覺不是很安全。”
“再一個呢,我爸不讓我住了,他就是想逼我出國。”杜寅糖盡量說得輕松,還用了一堆并不重點的理由作為鋪墊,希望别讓景菱替她感到太難過。
但景菱聽懂了,也猜到了她的心思,或許杜寅糖并不想放大這些傷心事,那麼她也識趣地沒有繼續追問。
盡管她又一次好奇想知道,杜寅糖那麼堅定留在國内的原因是什麼。
“那就聽從你内心的想法,我都支持你。等我幫你打聽打聽,看看你機構附近有什麼比較好的小區,一個女孩子住,安全性是首選。”
“謝謝景老師。”
“不謝。”
想了想,景菱又問:“所以你急着出院是為了搬家?”
“對啊,我答應他這兩天搬走,昨晚應該在家裡收拾行李的,沒想到......”
“我會幫你,等你出院了,我陪你回家收拾東西,如果你不介意,可以先搬來我的公寓住,再慢慢找房子。”
杜寅糖想都沒想就拒絕:“太麻煩了,你已經幫了我很多,我不能再那麼打擾你。”
“你去我那住,我能看着你,這樣我也比較放心,還是你覺得讓我擔心就不是麻煩了嗎?”
“不是......”
景菱抿着嘴笑笑:“我那有兩個房間,不打擾,你别再拒絕了,不然我會覺得我們剛剛的對話是你在敷衍我。”
杜寅糖張了張嘴,又抿住,最後再次說了句:“謝謝景老師。”
“不謝,你别想太多,等安頓好後,我再陪你去趟交通隊,把手續都辦了。”
杜寅糖又要道謝。
景菱舉起手,攤開手掌,推到杜寅糖面前:“别再謝了,我可不是為了聽這麼多謝謝才幫你。”
杜寅糖笑着點點頭。
她在心裡偷偷地做了個占蔔,依照目前的卦相看,今年的冬天應該不會比往年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