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滿上了茶水,饅頭将準備好的工錢給朱大叔,對方卻推辭不要。
這幾年裡,梧桐苑後院的果子熟了,都是他這個鄰居得利。傅公子為人慷慨大方,從來都不管這些,甚至還讓饅頭打開後門讓他們進來摘好的。
果子多了自家吃不了,就運去集上賣,也是一筆進賬。他心裡都一直記着恩呢,現在好不容易能幫上梧桐苑的忙,他高興還來不及呢,哪裡還要什麼工錢。
朱大叔再三推脫,饅頭最終也隻好作罷。
幾人坐着喝了一會兒茶,朱大叔便說家中有事兒,先回去了。
竈台還得陰幹一段時間,阿滿原本還想着趁着這個時間将雞給宰了收拾出來,眼下也隻得作罷。
百無聊賴,兩人便一塊兒去前面侍候傅雲修。
這個時間點,傅雲修也早已午睡醒了。
如往常一般,空蕩蕩的房間裡安靜的厲害,卻隐隐能聽見後院傳來的說話聲。
雖說隔得太遠聽不太清,卻還是依稀能分辨出女子嬌俏的嗓音。
或說或笑,即使沒見人,傅雲修都能想到阿滿說話時的那個姿态。
梧桐苑已經好久沒有這麼熱鬧了。
傅雲修感覺有些奇怪。
說來說去,着偌大的院子隻不過是添了一個阿滿罷了,瘦瘦小小的,渾身沒有幾兩肉。
可就是這樣小小的人,卻無形中影響了許多事情。
傅雲修從床上坐起來,雙腿依舊使不上力氣,卻沒有往日疼痛過後酸麻的後遺症。
傅雲修伸手,欲将床邊的輪椅拉過來,卻忽的聽見門被慢慢推開的聲音,他循着望去,就看見伸進來一個腦袋。
其實都不用猜,傅雲修便知道是阿滿。
阿滿目光看向裡側的床,見傅雲修已經醒了,頓時眼前一亮,推開門大搖大擺的走進來,“公子,您醒啦!”
她走上前去,看傅雲修的動作,便知道他是要下床,也不用他吩咐,便徑自走向他,拉起他的一隻手搭在肩上,一個巧勁兒将傅雲修攙下床。
傅雲修還都沒明白過來怎麼個事兒,人已經坐上輪椅了,他動了動嘴想要說什麼,卻一時又組織不來語言。
俊俏的臉上閃過一絲尴尬,可阿滿卻渾然不覺,自顧自的将今天的事兒彙報給他,“公子,您睡着的時候朱大叔來過了,房頂補好了,爐竈也重新修繕過了,以後熱水和早飯就可以一起燒,既不會耽誤時間,也不會浪費柴火。”
阿滿一邊說着,順手就将略顯淩亂的床鋪給收拾了,麻利的動作,一看便知道是常幹這事兒。
将瓷枕歸位,阿滿滿意的點點頭,回身卻對上傅雲修莫名的眼神。
似打量,似探究,還帶着一絲說不清道不明的情緒。
阿滿如丈二的和尚摸不着頭腦,整個人略顯局促地立着,“公子為何這樣看着我?”
“你經常這樣嗎?”傅雲修說。
“啊,什麼經常這樣?”阿滿有些不明白。
傅雲修臉上閃過一絲尴尬,假咳一聲,解釋道:“就是扶人下床?”
别說是阿滿這樣小小的身軀,便是饅頭,攙扶他下床也得需要一番功夫。可方才阿滿給他的感覺,輕松的就像是拎了一隻小雞仔。
雖說知道自己身子骨瘦削,但應該也沒有到這個程度吧,傅雲修面子上有些挂不住。
阿滿原本心裡還緊張着呢,以為是不是自己不懂規矩冒犯了公子,如今聽他這麼一問,懸着的心才算放下了,長舒了一口氣,“阿婆年輕時吃了太多苦,老了便身子不是很好,陰天下雨的常常卧床,我都是這麼伺候她的,習慣了。”
從一開始的手慢腳亂,到後來的有條不紊,習慣了。
簡簡單單的三個字,可個中心酸,怕是隻有阿滿自己知道。
傅雲修擡眼瞧着眼前的人兒,将将到他胸口,明明柔柔弱弱,卻似冬日的臘梅,憑着一股犟勁兒,傲雪淩霜。
向來古井無波的眼中難得有了一絲其他的情緒,可阿滿卻全然沒看見,看着外頭太陽正好,一臉沒心沒肺的嬉笑,“公子,今兒個天氣不錯,去外面坐坐吧!”
傅雲修想起阿滿昨夜的故事,以及饅頭從玉香那兒打聽到的阿滿的身世。她從小跟阿婆相依為命,阿婆生病的那幾年,都是她伺候在床前。
不過也才堪堪十七,處事卻老練的像個大人。
傅雲修本不想出去的,此時卻連一句拒絕也說不出,點了點頭,“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