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在話出口的那一刻,傅雲修就後悔了。
他不該松口的,就這麼凍她一夜,那她即使想留下的心再堅定,怕也是會動搖的吧。
可惜覆水難收,在他話音落的同一時間,阿滿就已經從地上站了起來,滿臉的開心。
傅雲修看了她幾息,終究還是讓開了路,放她進去。
傅雲修住的東上房房間很大,裡面用屏風隔成了兩部分,一部分充當書房,另一部分是卧室。
其實這屋裡還有一個相連的耳房,但裡面空間并不大,傅雲修輪椅進進出出也很不方便,就一直空着。
現下,耳房裡啥也沒有還有些髒亂,讓阿滿去住也不太現實。
按理說守夜的人一般是睡在主子床下的腳踏上的,但身邊突然睡個人,還是女子,傅雲修光是想想就覺得接受無能。
傅雲修一時想不到讓阿滿睡哪兒,就想問問她的意見,實在不行,将耳房收拾一下也行。
結果回頭卻見阿滿已經在地上鋪好了東西。
“你要睡地上?”傅雲修皺眉。
小時候他就總聽父親說,地上濕氣重,讓他不要光着腳玩耍。
阿滿是女子,而且他房中沒有地龍,地上的溫度和外頭的幾乎也沒有什麼分别,要是真睡着,怕是要生病。
他都選擇讓人進來了,倒也不必刻意折磨。
“算了,你去睡那去吧!”傅雲修長臂一伸,指了個地方。
阿滿看過去,見是一個軟榻。
軟塌靠近窗邊,打開窗戶就能看見院中全部的景色,夏日裡如果天氣好的話,傅雲修會在軟塌上喝喝茶,看看書。
軟榻上東西都有,倒是用不着阿滿折騰,而且離他的床也比較遠,傅雲修心裡總算舒服了些。
但該說的話,他還是要說的,“既然怕鬼,那就先容你住一晚,明日一早,你便離開吧。”
阿滿無言,很快,兩個人就都熄了燈睡了。
阿滿兩隻手攥着被子,身下是軟乎乎的榻,呼吸間還能聞到淡淡的墨香,她眨巴着眼睛,一時還有些反應不過來。
她都以為,她今天要在外面過夜了哇。
卻不想公子并沒有真的讓她凍死在外面,不但叫她進來,還讓她睡了軟軟的榻。
阿滿覺得,公子或許并不想外面傳言的那般冷血無情,她隻是面上冷,心還是很善良的。
公子是個好人。
“公子,”阿滿聲音軟軟的,她想給傅雲修道謝。
但傅雲修卻并不給她說話的機會,“閉嘴。”
兩人的聲音虛空交纏,讓傅雲修有些心驚。
他倒現在都搞不清,自己為什麼要這麼做?
為什麼會容許一個女子和自己同一空間,甚至睡在自己最喜歡的軟塌上?
是因為她那雙澄澈幹淨的眼眸?
還是因為他看向自己的眼神沒有憐憫和厭惡,反倒是崇拜與贊賞,好像自己高高在上?
可無論是哪一種,他現在就是後悔,非常後悔。
*
翌日,天蒙蒙亮阿滿就醒了。
許是昨晚在外頭受了凍,後來軟榻上暖乎乎,她竟然很快就沉沉睡去了,一夜無夢睡的可香了。
轉頭看向對面的床,傅雲修還在沉睡,呼吸平穩。
借着光,阿滿依稀能看清傅雲修的臉,即使是睡着了,他的五官依舊出衆,那雙平日總是冷冰冰的眼睛閉着,讓他整個人看起來柔和了許多。
想到自己竟跟男子同處一室,阿滿臉上微微發熱,她将腦袋縮進被窩,直到覺得不熱了,才又伸出來。
外面的雞鳴聲此起彼伏,阿滿伸了個懶腰,決定起床。
蹑手蹑腳的折好被子,她拿着自己的被子,悄悄的開門出去。
她盡量踮着腳不發出聲音,做賊似的關好門,回頭就看見饅頭一臉震驚的看這她。
“你你你你你……這……”饅頭看看阿滿,又指指房裡,吓的尿都憋回去了,整個人語無倫次。
“你怎麼從公子房裡出來?”好半晌,饅頭才終于組織好了語言
“噓”阿滿手放在唇前做了個畢聲的動作,指着屋裡低聲說:“小聲一點,公子還在睡。”
“哦哦。”饅頭聽話地點頭。他深知自家公子的瞌睡來之不易,自老爺出事後,公子常常自責,晚上總是做噩夢,鮮少能有睡沉的時候。
可很快,他又反應過來,拉着阿滿走遠了些,“不對呀,你怎麼從公子的房裡出來了,還鬼鬼祟祟的。”
“是公子讓我去他房間睡的。”阿滿說。
“不可能,絕對不可能。”饅頭不相信,頭搖的像撥浪鼓,“肯定是你趁着公子睡覺偷偷溜進去的。”
公子那性子,這麼會允許女子與他同眠,更何況昨天公子已經說了不管她了。
阿滿看他一臉你在癡人說夢的表情,無奈的翻了個白眼,“不信你自問公子去。”
說完,她就拿着被子回了自己的房間,一點兒也沒注意到他剛才的話說的有多傲嬌。
此時天已經亮了,阿滿也不怕她那間房了,隻是換衣服的時候,她還是覺得後背涼嗖嗖的。
換上了昨天玉秀給她的婢女裝,阿滿看了看,大小倒是正好。
從房裡出來,阿滿見饅頭還愣在院裡。她上前去拽了拽他的袖子,“饅頭哥,廚房在哪裡?”
“在那兒。”饅頭下意識的指了個位置,等阿滿轉身走了,他才反應過來,“不是,你要幹什麼?”
“當然是燒水洗漱順道做早飯啊。”阿滿有些莫名其妙,昨天她還覺得饅頭這人挺好的,怎麼今天瞧着呆呆傻傻的,難不成是沒睡醒。
“你不走嗎?”饅頭問。
“我什麼時候說我要走了?”阿滿反問。
饅頭:“……”
他以為昨天那個情形,阿滿肯定是不願意再留下了。
不過公子也是奇怪,好端端的,怎麼就讓人進去了呢?
思索間,饅頭忽然覺得自己身上涼飕飕的,這才驚覺自己方才出來尿尿,沒有穿外衣,而且這一凍,他感覺自己快要尿出來了。
都來不及和阿滿打招呼,他一下子就閃沒影了,留下阿滿在原地一頭霧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