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被巡查的民警強行分開,胸腔上下起伏着大喘氣。
隋銀打眼兒便是個肩不能扛手不能提的,對上男人卻也沒怎麼吃虧,隻左手小臂傳來劇烈痛感讓他皺眉。
警察在中間絮叨教育了什麼他也沒顧着聽,隻一雙冷眼凝着男人,“給江清道歉。”
圈子内的人提到江清第一反應便是驚豔,那樣一個才華學識都是極好的人,性格溫和卻不懦弱,是好多人小時候的“大哥哥”。
沒有什麼是江清解決不了的。
沒有什麼是江清做不到的。
但随之而來的又會是一聲長長的歎息,道一句“白璧微瑕”——江清下巴上有一道經年累月不能消去的疤痕,硬生生破了那張好看的臉。
很少有人知道那道疤的來曆,隋銀卻再清楚不過。
年幼的小隋少酷愛跑馬馳騁,馴烈馬時卻直接從馬背墜下,險些喪命!
是江清從馬上跳下來護了他一下,從此卻也留下了那道抹不去的“瑕疵”。
隋銀的命是江清救的,聽不得别人損他一句,更别說抵着疤痕這個心窩子戳了。
他拒絕男人,朋友安慰,可以。
罵他,随便。
辱江清,不行。
少年執着地重複道,“給江清道歉。”
隋銀右手托着左手手臂,并不慣常受傷的小少爺疼得冷汗都下來了,卻依舊執着地盯着男人,為“白玉”要一句歉。
“年輕人難免火氣大,也不是什麼大事兒,互相道個歉就算過了啊!”民警在旁邊囫囵聽了來龍去脈,在中調解着。
聽了動靜緊趕慢趕來的司機見小少爺托着手臂臉色蒼白,俨然和方才那位一樣,心裡苦笑。
這一晚上還真是不太平。
周遭圍着的人愈發多,也的确是男人沒管住嘴在先,嗫喏着就低頭道了歉。隋銀被民警盯着,并不誠意地說了“對不起”三字。
司機連忙簡單交涉兩句,就護着這小金豆子去醫院看手臂。
*
還是方才那個急診醫生,現下一臉“你看我就說你該留下吧”的表情給他做檢查。
隋銀臭着一張臉,疼得蔫巴,情緒不高。
另一隻空出來的好手又接了好幾通電話——問他的、問嚴祁的。
無他,自小便沒怎麼擦過皮的小少爺居然骨折了?!
沒讓司機打擾父母,郁家那邊暫時隻有郁鴻遠知道,火急火燎地就來了。
方一推開門,就見打着石膏吊着左手本該好好躺着休息的人正在單手玩俄羅斯方塊。
郁鴻遠:“……”
“你可真行。”罵罵咧咧地坐下,又伸手這扒拉一下、那扒拉一下,把小金豆子全身摸了個囫囵,确保沒有其他傷處,郁鴻遠這提起來的心才勉強放下。
隋銀不耐煩地趕人,“行了啊,你又不是醫生,瞎看個什麼勁兒,我這不是還活着嗎?你看也看完了,趕緊回去上班吧。”
折騰半宿,天都快亮了。
“小沒良心的。”郁鴻遠自顧自地拉過椅子坐下,順手想揉一把他的腦袋,隻微微一碰到柔軟發絲,少年就不耐煩地躲開了。
這個年紀的男生很少讓碰腦袋,哪怕再親近也難抵本能。
郁鴻遠給他掖了掖被角,沉吟兩秒,“知道你不喜歡别人跟着,你江清哥在國外聯系了紀家,給你指的保镖不會很明顯,就一個,聽話?”
果不其然,一聽是誰指派來的,隋銀别别扭扭的,卻還是應下。
兩人閑扯幾句,郁鴻遠又去隔壁看了眼嚴祁,這才驅車回去。
……
第二天臨近中午,嚴祁悠悠轉醒,隻覺得太陽穴突突地跳,酸脹又疼痛。
“嘶——”倒是沒斷片兒,他好歹知道自己是沒拿捏好酒量,才醉成這個丢人樣子。
緩緩呼出一口氣,沒等看清周圍是個什麼情況,嚴祁下意識擡手揉太陽穴。
“诶诶,紮着針别動啊!回血了!”驚呼伴随着手背應景地傳來刺痛感,下一秒就被疾步過來的護士按捺住了亂動的左手。
沉默着拔完針,嚴祁這才開口,“送我來的……”話音啟了一半,他便在護士疑惑的目光中自行停下了。
原本是想問隋銀,轉念又覺得這小少爺不可能守夜,能送他來醫院可能都算是少爺善心大發了。
“沒什麼。”嚴祁翻身下床,卻又剛好迎面碰上來查房的醫生——
後頭還跟着個意料之外的人。
嚴祁盯着隋銀身上的病号服,又注意到對方吊着的左手手臂,眉骨微擡,“你這是?”
隋銀倒是覺得自己能跑能跳好得很,卻偏偏被按頭住院觀察,叼着個蘋果就來看這位醉酒醉進醫院的呆子了。
輕嗤一聲,“我這是意外,誰像你,酒量多少自己都沒點兒數~”
醫生還是昨晚那位,換班前查最後一次房,特意來看了這倆前後腳進醫院的“難兄難弟”。
剛在隔壁對隋銀輸出了一番,現下又囑咐嚴祁以後酒精攝入适量雲雲,說到重點時才正了神色,“你一會兒還得去其他科室系統性查下心髒問題,要是沒事就能出院了。”
“咔嚓咔嚓”的啃咬聲在病房内尤其突出,交談的兩人在話音落下時默契地就将目光挪過去。
“?”隋銀沒骨頭似的,站了沒幾分鐘就覺得累,索性讓人在樓下掃了個輪椅弄上來,在兩人一言難盡的注視中施施然坐下。
不忘翹二郎腿,挑眉,“幹嘛,羨慕就自己去掃啊。”
醫生:“……”
嚴祁:“……”
*
一番檢查跑完,連心理咨詢和精神科都是晃悠了一趟,依舊是什麼都沒查出。
這毛病跟了他許久,嚴祁忍着忍着倒也習慣了,許是昨夜酒精上頭才哼了那麼一句。
雖然這事兒挺丢人,但也不算是沒有收獲。
嚴祁随意刷了下綠泡泡裡新加的聯系方式,眉心舒展。
要學的東西太多,時間緊迫耽誤不得,他即刻便辦了出院。
經過住院部的小花園,嚴祁不由得扭了下頭——
暖陽照耀之下,隋銀懶洋洋地靠在輪椅上,毯子蓋着腿,左手手臂又吊着,正在和幾個小孩兒吹泡泡。
日光映得那張冷臉都要柔和幾分。
上了點年紀的人坐在不遠處直呼“造孽”,覺得這傷了腿又折了手的少年可憐。
嚴祁扯了扯嘴角,目光似有自嘲。
随即收回視線,快步前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