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摔出主帳後,崔纓如同行屍走肉一般遊蕩在營中,也不知走了多久,恍然回神,她發現自己,竟然回到了白天劉氏二女被拖拽的地方。
心中再無羁絆,做任何事情也無須再思量後果。于是崔纓傲慢地揪住巡邏的夜衛,詢問二女下落。
“丞相臨時改意,已将劉備二女分賞與曹将軍與夏侯将軍,其他的小的們不知。”
“夏侯将軍?哪個夏侯将軍?”
“自然是軍司馬夏侯小将軍。”
夏侯尚騎從曹純征伐,長坂坡一役,立下赫赫功勳,得曹操格外青睐。
崔纓卻覺得,這又是曹操利用婚配籠絡曹氏宗親與夏侯氏宗親的手段。
她不明白,夏侯尚那個冰塊将軍,不是自稱從不碰女人麼?此番如何就收納了呢?曹純是曹仁胞弟,與曹操同輩,姬妾無數,自然沒有她說話的餘地,可夏侯尚那兒興許她……
巡兵們漸漸走遠,冥冥中有股力量,推動着崔纓去往夏侯尚的軍帳。
默然行至夏侯寝帳,果然帳門大開,帳内燭光明亮。
崔纓雖頹靡疲憊,仍佯笑着來到帳門前,也不顧侍衛攔阻,徑直大搖大擺走了進去。
“哎呀,伯仁哥,好自在呀,纓兒路過此處,特來讨口酒喝——”
卻見夏侯尚兀自坐在案前,不停地擦拭着随身佩戴的寶刀。崔纓話音剛落,才看清他卸了甲胄,白衫淩亂,袒露着半個胸膛。
崔纓跌腳失色,忙别過臉去,卻一頭撞到了插放兵器的漆欄上,惹得倆侍衛竊笑。
這一别臉,分明看清那個劉氏小女手腳縛緊,蜷縮在角落裡瑟瑟發抖。
已是深夜,崔纓恍然意識到,自己貿然闖入男人軍帳有多不妥。
于是臉頰登時紅得滾燙。
若是往日,這夏侯尚定然會好生奚落譏諷崔纓一番,可他沒有。
“兄長息怒,我……”
“可真夠無禮的。”
夏侯尚輕描淡寫地說着,聲音冷得凄涼,起身便披起長袍,卻揮手令侍衛退下。
“讨酒?怕不是又想受鞭笞之刑——你是為那個女人而來的吧?”
“……”崔纓低着頭,猶豫良久,才鼓起勇氣擡頭去看他。
夏侯尚面色不佳,眼袋濃重,看起來比她還疲憊。
餘光裡,是劉氏小女将頭埋進臂彎裡嗚嗚咽咽。
“連日征戰,伯仁哥是……不曾睡好麼?還是何時在戰前……受了傷?”
夏侯尚不答,收劍入鞘,仍張臂斜坐在席座上,目中無人。
可惡,總是不回我的話。崔纓鼓足勇氣,冷眼趨步上前,直截了當地說:“夏侯伯仁,我崔纓今日來,是求你一件事的!”
夏侯尚蒼白的臉上挂起一絲微笑:“說說看。”
“放了劉備之女,讓她去夏口,回到她阿翁身邊去。”
“瘋女人。”
“我沒瘋。”
崔纓在夏侯尚身側蹲下,單手攀着幾沿。
“戰火荼蘼,女流何罪?流離失陷為虜,我見猶憐。我知道,她是丞相賜給你的,她如今是你的人,可據我所知,你從不對女色感興趣——”
“誰說我不感興趣?”夏侯尚笑着打斷崔纓的話,還輕浮地撩撥她鬓間碎發,驚得她後退數步。
于是夏侯尚笑得愈發卑鄙了,他轉身,上前拉起劉氏,并摟進他那袒露的懷中,故作狎昵輕佻之态。劉氏頭發淩亂,哭得楚楚動人。
崔纓呆住了眼。
夏侯尚身上,多少有些曹丕的影子,聯想到上次他說的舞姬之事,崔纓不寒而栗,畏懼之心倍增,卻仍站着不動。
“若真要娶作妾室,許都、邺城自有上佳麗人。兄長,看在我的份上,放了她吧。”
“你我平素并無多少交情,憑什麼?”
“好歹上回獵場我曾救過你一命。”
“究竟是誰救了誰呢?”
崔纓氣得噎住,握拳定下心神,平靜地說道:
“伯仁哥,我從未求過你什麼,這個世界女子命如草芥,如同集市商賈所販禽獸,我殊不知女俘下場凄涼至此,今日劉氏之女受辱為婢,他日,我崔纓亦可能淪為階下囚,兔死狐悲,物傷其類,懇請你饒她一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