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侯尚很意外,崔纓敢不顧禮防如此——其實,崔纓也很害怕自己中毒,可她一想到,倒下的這個英俊的男人,是因她而中毒,便覺得——讓這個時代的什麼男女大防都見鬼好啦!
可崔纓沒想到,吐完最後一口蛇毒時,一擡頭,就與愣在不遠處的曹植照了個對面。
此情此景,怕不是要被他當作吮吸人血的女妖。
顧不及尴尬,崔纓即刻用清水漱口,仍舊忙着小心照顧夏侯尚。先倒了清水在随身方巾裡,給他擦拭額間密汗,過一會兒又捏着他臂膊,松開緊繃的布條,防止毒液凝聚導緻局部崩壞。在二十一世紀,聽幾場講座,再上台實際操作,混個初級急救員證書并不是難事,算是師範生的業餘加分技能了。
曹植三步作一步,按劍跑來,蹲下問:
“出什麼事了?”
“别多問了,伯仁哥被毒蛇咬了,快!一起扶他回營去!”
曹植愣了愣,趕忙上前幫忙,他皺了皺眉:
“這……是蛇咬的嗎?”
“難不成還是我咬的啊?哎呀,什麼時候了,你還笑得出來!”
“何類蛇竟有如此劇毒?”
“喏,地上那攔腰斬斷的不是麼?皇家獵場養肥的毒蛇,自然狠毒,想來平素吃了不少麻雀和小兔子,真是活該。”
起身沒走多遠,崔纓就見曹真曹丕等人也陸續從遠處趕來,于是夏侯尚便被衆人往營地擡走了。
趁着場面混亂,崔纓暗暗盤算着,悄悄退到衆人身後,繞回了原地草叢。
兔籠和斷蛇都還留在灌木叢,崔纓将一籠的白兔放回兔窟,還用幹草密密掩蓋住洞窟,三兩下清掃了原地痕迹。她轉身用劍将地上那兩節蝮蛇挑進籠中,四顧觀察了幾眼,便匆匆離去。
沿着幽僻的路徑走去,走了不知多久,崔纓氣喘籲籲停下來,才發現自己好像迷了路。
這幾天,許都天氣陰晴不定,夏日炎炎,到了傍晚攢足氣兒了,瞬間就可能風雲突變。
于是崔纓揩了揩額頭的汗,正要尋路趕緊走出獵場,坡下忽然傳來人聲。她撥開叢草,暗中隻見,曹操高頭大馬騎在前頭,身後緊跟着幾個随侍。
隻聽見曹操屏退左右,劃下界限,叮囑侍衛别讓任何人過界——看來前處是某個禁區,趁衛兵還沒發現,我還是走遠些吧。崔纓心想。
正在崔纓扭頭之際,突然瞥見對面暗叢裡踅過一個黑影,遠遠看見是個黑衣蒙面人,他以灌木為掩,緊跟着曹操進了禁區。
是誰?莫不是刺客?
崔纓突然緊張起來。
若她此刻下去告訴衛兵們,黑衣人隻怕聽了風聲就跑了,而貿然出現的她,反而可能招來曹操的訓責。情急之下,崔纓隻好悄悄緊跟了上去。
隻見曹操獨自一人來到獵林高處,那兒陽光明媚,花草蓊郁,一座孤零零的墳墓正堆在那裡。
可墓碑上沒有一個字。
黑衣人腿腳不便,匍匐在曹操不遠處的灌木林裡,崔纓看着那身形,以及那雙熟悉的眼睛,恐懼瞬間襲上全身。
隻見他拔出袖藏利刃,正要伺機而出。崔纓忙撲上前,摁住他手腕,連着他整個人都滾藏進了草叢裡。
一番激烈糾纏動手,早驚動了敏銳的曹操,他警惕地回身按劍,黑衣人與崔纓也悄然息聲。曹操觀望良久,終于放松戒備,繼續往墳墓前走去。
崔纓一把揪下黑衣人的面罩,壓緊聲音問他:
“楊夙!你瘋了?”
楊夙拍開崔纓的手,眼神淩厲,回轉刃鋒,直直抵上她脖頸。
“想活命就閉嘴!”
匕首冷得發寒,崔纓心如墜冰窟,顫抖着問他:
“你的刀是可以對準朋友的嗎?”
“我等的就是這刻。”
楊夙将目光投向不遠處的曹操,像蹲守獵物的餓狼。
日光炎炎,穿過密林透射到崔纓的面龐上,灼熱無比。
崔纓揪緊他的袖子,紅眼質問道:
“從一開始……你就沒想過離開,你選擇留下,就是為了複仇?”
楊夙冷笑:“是又如何?”
“你一直在騙我。”
“從未有過許諾,何來欺騙之說?”
不争氣的眼淚瞬間就奪眶而出,崔纓渾身發冷,指着手中提着的竹籠:
“就在不久的剛才,我從蛇口脫險……我知道你心髒不好,一心想炖了這蝮蛇肉給你補補——”
“你很自作多情。”楊夙十分不耐煩,直接打斷了她的話。
崔纓心已沉入谷底。
憑現今楊夙的武力,暗殺曹操或是刺傷曹操根本不是問題,崔纓攥緊拳頭,暗聲道:
“實話告訴你,我是曹操收養的義女,這些年來,他對我有撫育之恩,今日無論你說什麼,我都不會讓你動手的!”
楊夙憤憤地掐緊了崔纓的胳膊:“你說什麼!?”
“沒有他打赢袁譚,我早死了!他不單是丕植兄弟二人的生身父親,更是郭奉孝生前拼命保護的曹公,他曹操雖有虧欠你,好歹君臣一場,你非要以這樣的形式與他見面嗎?”
正當我和楊夙二人面紅耳赤地争辯時,傳來曹操的說話聲。
“叔夜,别來無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