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哥!南方之橘可比這甜多了!”
“你又不曾吃過,如何知曉南方柑橘酸甜與否?”
“我就是吃過!”
崔纓一邊笑一邊倒着走路,自豪地介紹道:“南方多酸壤,氣候溫宜,故而盛産丹橘。尤其是楚地丘陵所植,你們不知,那是何等的甘甜爽口!蜜煎雖能持久藏留,卻終比不得新鮮瓜果,哎,纓兒真的好想吃江南的柑橘啊……”
“傻妹妹,是月孟春,夏日未至,你教我去何處為你尋來新鮮瓜果呢?”
崔纓表示不樂,莫名又懷念起四季水果供應不停的二十一世紀來了。
曹丕摸了摸她的頭:“南方柑橘、龍眼、荔枝之屬,酸酢難耐,怎比得安邑之蜜棗、中原之芉蔗、西域之葡萄?待夏秋之時,以上所提及鮮果,府内自會悉數納藏,管你吃個夠。”
崔纓笑而不語,隻拉着曹節和秦淳往各處食鋪奔走。
春光明媚,越往深走,市集愈發喧鬧,煙火氣也多了許多。往下瞧是裝着雞鴨羊兔蛇的竹籠,往上看則是在砧闆上切豬肉的屠夫。或在蒸飯,或在腌菜,或在釀酒,或在制肉醬。還有酒樓接客的小厮在門前吆喝,什麼乳鴿、烤羊羔、煎鲫魚、甜米酒呀……饞得小崔纓垂涎欲滴,誇張的表情也引得曹丕等人陣陣發笑。
“現在時辰尚早,等逛完東市回來,二哥請你們去這邺城最好的飯館!”
“我要點細切鯉魚煮蝦湯,爆炒甲魚烤熊掌!”就屬曹植聲音最亮。
“不會吧,你們真吃熊掌啊!”崔纓吓得脫口而出。
“怎麼不吃?”曹植挑眉,無法理解她的驚愕。
“這……‘魚和熊掌不可兼得’吧?”
“哈哈哈,說不能兼得那都是書上騙你這種土包兒的!”
曹植握拳,興奮說起:“想我二哥、三哥和我,都跟父親從軍多年,什麼野味兒沒吃過!記得有一年,在黃河邊,三哥紮了一籮筐的魚兒,還能在石闆上徒手劈熊掌!說起這炖熊掌,還十分講究火候,這鲫魚也有上十種做法……”
腦中幻想着猛熊被古人制服後烹饪的畫面,崔纓咽了咽口水,努力相信古人吃熊掌的事實:“四哥,你可真是……”
“是什麼?”曹植笑嘻嘻逼近前。
“美食專家,真懂……”崔纓露出浮誇的笑,朝曹植豎起大拇指。
曹丕笑:“纓妹,你是不知,我這四弟不僅文章寫得好,品鑒佳肴的水平也是一流。不過啊,他的廚藝可不行,就剛剛說的事兒,那次,他連刨個魚鱗都不會,愣是把一條大魚放跑進了河裡。唉,到手的魚兒跑便跑了吧,這小子,居然還差點把自己淹死在河裡,要不是命大,被阿銀拿長杆救了,如今可不能在人前這麼炫耀吃魚的方法呢!”
崔纓心跳漏了一拍,看着曹植脫口就問:“你……沒事兒吧?”
曹植沒回崔纓的話,隻跟他二哥急眼:“哥!那年我才多大呀,都多少年過去了,你還提!”
曹丕忍俊不禁,連忙帶着崔纓趕緊走。
吃着油炸馓子,過了吃食街,便來到生活用品街。左側是茶肆、當鋪、布料小店類,右側則是精細手工制品。工藝品種類繁多,滿目琳琅,都是極吸引小孩兒眼光的。崔纓歡喜地牽着兩個妹妹的手,左看看右看看,目不暇接。總之,每一個攤鋪,每一家小店,她們姐妹三人都很好奇!
倏而一蹦一跳,來到一家賣書房文具的小鋪前,崔纓帶着小曹節,在陽光下把玩起那削刊竹簡所用的書刀。
崔纓用手指掠過排排挂起的毛筆,大笑道:“哎!這筆,我是知道的!相傳秦時,有位喚作蒙恬的将軍,南征途經中山,發現那兒兔肥毫長,便以竹為管,遂有改良毛筆之說。皎皎,你說我說的對嗎?嗯?”她寵溺地抱着皎皎隻往臉上蹭。
“哇,阿姊,你曉得的真的好多呢。”
“那可不。”
“原來小兔子還有那麼多用處呀!”
曹節可愛地歪歪頭,也随崔纓摸着毛茸茸的兔絨。
“當然啦,等皎皎下次換毛了,阿姊親手給你做一支!”
“嘻嘻。”
這時,秦淳款款而至。她并不将手從袖中伸出,隻用指尖輕輕撫摸着那泛黃粗糙的紙面,掂量紙的厚度。曹丕過來看了幾眼,也很快抽回撥弄紙張的手,他說道:
“左子邑之紙,張伯英之筆,冠名當世,妹妹們,這些府中皆有儲備,小攤小物,無須以為貴。”
秦淳望着曹丕,柔聲說道:
“今時之紙,經蔡倫毛苌改制,變得輕薄許多,故而庶民競相購置,商賈亦逐利傾售。然蔡紙不勝筆力,極易暈染。二哥,我還是偏愛咱府中的竹簡、木牍、缣帛類。”
崔纓嗤笑着,小聲嘀咕道:“縱是蔡紙,尋常人家也用不起呀!”
離開文具攤,再徒步往前,左側赫然出現一家治喪白店,裡面的匠工正做着棺材、燈籠、白幡類。崔纓笑容僵住,不禁打了個寒噤,止住了腳步。
若非被曹植推了一把,還回不過神來。崔纓看了他一眼,眼神慌張,連忙加快了腳步,跑在了衆人跟前。曹丕隻當她耐不住玩心,仍舊在後頭與曹真說笑。
一處販賣脂粉與小玩件的小攤很快吸引了女孩們的目光,那裡遍擺着五彩缤紛的飾品,諸如胭脂水粉、香囊玉佩、冠笄纓帶之類……崔纓好不容易恢複了内心的甯靜,正與秦淳互相試戴着珠花,一轉眼,目光便落在一對青蓮發簪上。
“簪筆?”
曹植眼疾手快,搶先拿起了小匣子。
那是一對通體青翠的玉簪,簪首分别嵌着一朵雕琢精細的清水芙蓉花,輕輕轉動簪頭,還有纖細的筆尖深藏其中。
曹植納罕:“這不是朝臣持牍趨谒時,插于發冠之物麼?看來,此簪無疑是男人之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