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出府門時,曹真已在車駕前等候多時。于是,六人攜了幾個随從,自司空府東門而出,往城南馳去。
日光大好,曹丕等人騎着駿馬,秦淳、曹節和崔纓則同乘一輛馬車。隻是崔纓一邊掀簾觀察沿途街景,一邊還在腦中填補起那張邺城圖紙的空白。廣德門大街北段都是權貴闾裡,本就鮮有庶民往來,偶有将軍府的雜役、家仆出沒,也都知曉自覺讓路的,于是一路頗顯寂寞冷清。可出府逛街的喜悅根本掩飾不住,順着車軸輪轉的節拍,崔纓不禁哼起後世大陸某位知名國風男歌手的曲子來。
“天空好想下雨/我好想住你隔壁/傻站在你家樓下/擡起頭/數烏雲……”
小曹節眨巴着眼睛,怪道:
“阿姊,你哼的是什麼歌兒啊?節兒從未聽過這樣古怪的調子……”
若非曹節提醒,崔纓尚未意識到自己念詞時用的是現代普通話。
是啊,一個人喜歡進骨子裡的東西,不論過去多少年,都不能忘懷的吧?
她又有多少年沒有認真說過現代漢語了呢?
“阿姊?”小曹節見她走神,晃了晃手臂。
“啊——”崔纓打着哈哈,攬着曹節的胳膊,唬她道,“這是清河當地的民謠,阿姊教你唱兩句,如何?”
曹節欣然應下,于是二人伏在窗沿,在歡歌笑語中行了一段路程,童稚的歌聲引得曹丕三人回首竊笑。等唱得累了,崔纓一回頭,卻見同車的秦淳,隻安靜地倚着另一邊的車窗,獨自思量,俨然一幅車轎閨秀靜思圖。
崔纓搓手笑嘻嘻地猴上前:“淳兒,你會唱歌嘛?”
“歌?”
秦淳微微一笑,搖了搖頭。
小曹節卻舞動着雙手道:“才不是呢,阿姊,秦姊姊精通樂器,在府中可是出了名的呢!”
“節兒,‘歌’‘樂’怎可混為一談,說了多次,你又忘了。”
“好吧……”
崔纓被激起了好奇心:“淳兒,說說呗,你擅長哪一樣樂器呢?”
秦淳看着她,猶豫了一會兒,不緊不慢地說道:“琵琶、箜篌、排箫、古琴……都會一些。”
崔纓沉默了。
眼前這位姑娘,遠比她想象中的還要優秀。
“我聽文蘭說,近來你還在練舞,對嗎?”
秦淳點點頭:“是我阿兄向大夫人請命,請來樂坊的舞姬的。”
“每日都要練舞、做女紅,還學那麼多樂器,會不會很累呢?”
“不礙事兒的,這本便是我該學的呀。”
“……”
崔纓垂眉,不再言語,将絲絲卑意藏在眼底,她掀開車幔,嗅着窗外新鮮的初春氣息,看着曹丕曹植兄弟二人并肩騎馬的背影,崔纓很快又重新打起精神,心血來潮地發問。
“那淳兒,你會騎馬嗎?”
“騎馬?”秦淳抿着嘴搖頭,“沒聽說邺城哪家姑娘極善馬術的。”
崔纓打了個響指,自信地比劃道:“呐,很快咱司空府便有一個了。”
她扯着車幔,嬉笑着朝窗外的曹丕揮手道:
“二哥!你這坐騎我見了數次了,它叫什麼名呢?”
曹丕正和曹真閑聊着天,聽崔纓沒來由問一句,不禁笑道:“有名與否倒不要緊,要緊的是它的血統以及主人識馬與否。”
“我知道,西域汗血寶馬嘛!”
“哎,這便錯了!”曹丕揮鞭笑道,“此乃燕代名馬,因燕地多悲歌,我便時時喚它作‘燕歌’。”
“燕歌……”
崔纓眼珠一轉,将目光投向曹植□□的白馬兒:“哎,曹植,那你這匹呢?”
曹植回眸,驕傲得不行:“本公子這匹呀?它叫‘少俠’,好看對麼?偏不給你騎。”
崔纓笑得直掩袖:“好好的馬兒取如此‘江湖氣’的名兒,白馬翩翩,我看還不如叫‘翩兒’呢!”
“我就叫少俠,咋地。”
崔纓壞笑着,大聲喊道:“翩兒——”還吹了個口哨。
神奇的事發生了,曹植的白馬兒還真有反應,直呼哧呼哧抖了抖馬頭,驚得曹植夠嗆,趕緊拉住缰繩。崔纓在後面撫掌大笑,一口說定以後就叫“翩兒”。
“怎麼,馬車颠簸,坐得不舒坦,你也想騎馬嗎?”曹丕笑問崔纓。
“是啊二哥,你可說到我心坎兒裡去了!”崔纓一拍大腿,“你們三人皆可騎馬,偏生讓我悶在這大匣子裡。偉大的曹公子,此番回去,可否抽空教我騎術呢?”
曹丕憋住笑意,一本正經地教育我:
“這不成,你何時将《詩》《論》背熟再說。”
曹植莫名其妙笑了起來,他樂彎了腰,故作譏諷的語氣:“哎呀,某人可是最看不起儒經的呢,要把《詩》《論》背熟,還不知要何年何月呢。”
“公子植,你莫要将人看輕了!等我《詩》《論》倒背如流,我就跟二哥學馬術,定要将你比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