頓沙拎着飯籃子繼續往前走,扭頭一看路峥還在原地,他立馬熱切地返回去,将原本隻想去看看望天樹的路教授拉到了木樓前,“放心,我阿姆做了很多,你們兩個人吃也綽綽有餘。樓有點陡,上來的時候小心些,不過一回生二回熟,你多走幾趟就好了。快來呀!”
被頓沙殷切地催促,路峥隻好爬了麗龍主的木樓。
作為搭襟,這也是他未來的必修課。
蘇和清晨起的早,送走普爾薩後就鑽進浴房,洗漱擦身外加捯饬自己的頭發,那長到腿根的柔順黑發對蘇和來說并不是什麼值得驕傲的東西。
他這頭發自小就留,雖然都是為習俗而留,卻又和普爾薩那種小流氓式隻餘幾根小辮子的不羁帥氣不同。
上小學和初中時候,蘇和是綁馬尾辮子的,他本來就有點豆芽菜的模樣,臉蛋子又過于細嫩秀氣,被當成姑娘都是常事。
這件事蘇和不惱,隻是那些充斥莫名惡意的欺淩卻叫他從心底難過,頭一次為自己的頭發而自卑。
鎮子上的學校有些老師都是外地聘請來的,他們并不清楚當地衆多的少數民族到底有多少五花八門的習俗,更不會了解麗龍這樣小小部落裡出來的傳統,點名叫蘇和剪頭發在他上初中時成為了常事。
大腹便便的班主任在課堂上公開講,不要因為蘇和一腦袋不合學生模樣甚至是男生模樣的長發,給班級抹黑、扣分。
或許是出于集體榮譽感,連班主任這個班級裡掌握着最高話語權的人都‘痛批’了蘇和的長發,班裡大部分同學自然對蘇和都沒了好顔色。
這份排擠和欺淩實在龐大,蘇和勢單力薄,磨破了嘴皮子也無濟于事。
直到在别的班的普爾薩發現了蘇和的窘境,又鬧着把這件事告訴了他阿爸阿媽,塔木族的族長夫人輾轉找到阿祖講了,阿祖又找了個阿姆到學校來,和校領導解釋清楚,學校才特許蘇和一個男孩留長發。
可這樣一來,更加坐實了蘇和的特殊,也就意味着,他在滿是短發男孩的學校注定不會合群,欺負他,成為了再正常不過的一件事,就像其餘同歲男生中的英雄主義般,而他是被痛打的小醜。
放下木梳,蘇和把整理好的頭發撥回肩後,勾了勾唇,将臉上的落寞與放空一掃而淨,歪歪腦袋對上等身橢圓長鏡裡那個渾身赤條條的自己。
客觀來講,他好像一把纖細的白骨覆蓋了層單薄的皮肉,除卻屁.股稍豐腴些。
作為麗龍爺們,蘇和其實不滿自己平闆幹癟的身闆,毫無力量感。
他腦子裡又浮現了他那身量極高的“搭襟”,明明是城市來的,看樣子也不會做種地的體力活,為什麼肌肉的輪廓會那樣飽滿發達,看着壯實的很。
果然,人比人,是比不得的。
推開浴房門之前,麗龍主披上了淡色綢緞面料袍子,遮住他自認為幹瘦又毫無美感的身體。
鵝黃色的長袍有着開叉下擺,露出兩條白淨光裸的小腿,這般裙子樣式的裝束對他來說已經習以為常,在綠林裡,沒人會覺得他奇怪,這就是麗龍主正經的穿戴。
照常該做早課向阿圖盧祈禱的麗龍主耳朵靈光,聽到了屋外吱嘎吱嘎的有人上樓的動靜,他當是頓沙來了,站起來準備迎接,順帶寬慰一下對方昨日的辛苦。
可出人意料的是,笑吟吟的麗龍主沒見到頓沙憨厚的模樣,反倒對上了搭襟那洗脫黃泥的鋒利眉眼。
這大約是兩個人第一次以正常狀态直面彼此。
蘇和沒了繁複榮華的飾品和累贅的服裝,用行頭造出的金貴與高高在上蕩然無存,素淨卻又獨特的好似山林裡依靠靈氣養育出的精靈,溫和可親。
路峥洗幹淨了泥土,不再是泥猴與雕塑的模樣,身上立整的野外裝束襯托的他頭身比極好,在屬于麗龍主質樸又富有麗龍特色木屋裡,滿身頂級露營裝備的路峥顯得格格不入。
他是這四處充斥古樸、陳舊異族文明與信仰的封閉木屋裡,兇悍的闖入者。
路峥飽含探究目光落在母屋正中央的神龛上,但視線隻在那斑斓的神像上停留了幾秒,就被視線内某個白的發光的東西勾了去——那是神子的腳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