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手機又沒有信号了。”雨林裡的第四天,林雙對着自己變成一塊闆磚的手機幹瞪眼,虧他還背了兩塊死沉的大毫安充電寶。
很好,整整齊齊三塊闆磚。
趙徐之的手機也是時靈時不靈,深知森林深處狀況的吉木背包裡帶了一個能聽新聞的收音機,每每搭完帳篷吃晚餐的壓縮餅幹和罐頭時,林雙都得去蹭他的響兒解悶。
幾人中唯一沒有信号煩惱的可能就是路峥。
路峥用的這部手機,在林雙眼裡都是老人機的水平,還帶按鍵的,上網都不方便。
但就是這部手機,無論在世界上哪個犄角旮旯的地方,哪怕是天涯海角,都有信号,電話那頭還位聲音低沉磁性的男秘書二十四小時在線。
上次寒假他們去的某個熱帶國度的保護林地,路線上遇到了象群,且是帶着小象的象群,危險程度很高。
林雙在那種險境狀況中還沉浸在石頭縫苔藓裡的路教授授意下,解鎖手機,給秘書打過電話。
接通衛星電話的刹那間,心慌意亂害怕自己要變象腿亡魂的林雙被對方蘇掉渣的聲線安撫了情緒。
而後不到一個小時,當地警.方和象群保護組織就找到了他們的位置,包括一夥看着就是雇.傭兵的外國人,全程跟了他們後半程的野調。
這大約就是有錢人的世界。
事後知道導師有錢,但沒想到這麼有錢的林雙查了查路峥工作的公司,某生化上市集團,截止至他調查那天收盤,市值好多好多個零,也就比他的身份證号少那麼五六位。
自打那天起,林雙就堅定相信,一日為師終身為父這個道理。
路峥就是他毫無血緣關系的親爸爸。
一個樣地的考察和觀測結束,林雙和趙徐之已經差不多掌握了植物鑒定分類的入門法,一定要從根莖葉花果等植物器官耐心觀察,界門綱目科屬種一步步來。
但有時候最終那個名字不是最重要的,找出分辨它身份的端倪才是最重要的。
而要修煉到路峥這樣,掃一眼就能知道眼前一大堆統稱雜草的綠叢中分辨出其間不同種的五六種草葉名字,還得繼續下苦功夫。
除卻沒信号,一路上吃的都是速食産品,這次來竼州的野調和林雙趙徐之從前經曆的艱苦程度大差不差,但緊接着雨季中常見的雷雨天氣就叫人有些不快了。
山裡的雨都是一陣一陣的,有時候上一秒天還晴朗無雲,下一秒那雷聲便從天邊趕到頭頂,把人澆個措手不及,林雙和趙徐之每次都是抱着命根子相機鼠竄,他們可以淋雨,昂貴的相機鏡頭不可以進水。
稀裡嘩啦下大雨的夜晚叫人睡帳篷時相當沒有安全感,早上起來,除了路峥各個都是熊貓眼,怎一個狼狽可以形容。
第二天下午總算雨過初晴,氣溫差有些大,林雙一個勁打噴嚏,他提前吞了兩粒感冒藥,但還是有點流鼻涕,趙徐之把他的裝備都背在了自己身上,騰出一隻手攙着林雙。
兩個學生的狀态都不太好,路峥問要不要休息,他們倆卻齊齊搖頭。
“休息一天也沒什麼。”路峥道:“如果還是不舒服,我們就先返回。”預設的兩個樣地都已經考察結束,隻剩下一片望天木的種群地,路峥覺得他們學到的東西也夠了,望天木可以選冬天寒假的時候再來。
“導,我隻是一熱一冷有點鼻炎,沒事。”林雙推開趙徐之腳步穩健地飛快邁步起來,他一邊走一邊嘚瑟地叫路峥他們快點跟上。
雨後的林地,泥土濕滑,茂密的草叢遮擋視線,很影響人對腳下路況的判斷。
于是上一秒還嘚瑟的林雙,下一秒踩空了。
但比他尖叫更迅速的,是路峥一把拽住了他的胳膊,把人扽了上去。
撲出去後被趙徐之接住的林雙驚惶回頭,隻聽‘噗通’一聲。
敏捷地把學生救上來的路峥因為慣性自己滾到草坡下去了,草坡不高也不陡,但下面似乎是個彙聚了雨水的泥潭。
原本英俊潇灑到可以去登山者雜志做封面的路教授站在泥潭中央,渾身挂滿了黃泥,好似一座還來得及沒風幹的雕塑。
林雙和趙徐之趴在草坡邊緣對視一眼,看到了彼此眼裡的震驚和尴尬。
吉木看到這個景象,驚呼一聲:“路先生,您沒事吧?”
與此同時,泥坑的另一邊的草叢也窸窸窣窣探出一個腦袋來,那人穿着花紋繁複的藏藍褂子,無袖,露出精幹的蜜色肌肉,頭上裹着一條白色帕子,相當異域的長相,但眼神友好,用帶口音的普通話問:“呀,你們需要幫忙嗎?”
和幾個外地人面面相觑,卡旭心虛極了,笑容更加真摯。
路峥滾下來的位置,是他前天給野豬挖的陷阱。
将路峥從泥潭中拯救出來,良心難安的卡旭還提出,“要不去我們家清洗一下,換換衣裳吧。不遠,再走個幾百米,就是我們寨子了。”
路峥原本想說不用了,但林雙和趙徐之都殷切勸他,加上卡旭也講他們很歡迎外鄉人,隻要和他阿姆講一聲,并不麻煩。
盛情難卻,路峥這才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