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這裡。”
鬓角花白的老大夫舉着簽字筆在齊楚的顱内CT上敲了敲,筆下的位置有一塊陰影,這陰影在齊楚不大的腦仁裡占據了一個如核桃般大小的位置。
“這是什麼?”
“腫瘤。”
齊楚霎時倒吸一口涼氣,怕是誰收到腫瘤通知書,也做不到談笑風生。
他看一眼片子,又看一眼老大夫,忐忑問:“大夫,能治嗎?”
老大夫掃了眼齊楚的病例,一瞧人剛二十九,便語重心長道:“年輕人,你這個腫瘤不算小,而且位置很不好,很難現在就做手術切掉。”
“所以?”
“你一定要心态積極,保持好心情,别勞累别熬夜,穩定病情,在确保不擴散的情況下,盡量保守治療。”大夫跟齊楚透底了,他的腫瘤長在腦室,個頭不小,且四周神經密布,現在開刀保不齊人都下不了手術台。
“那我還能活多久?”齊楚勉強扯扯嘴角。
“這都很難說,”老大夫搖頭,“大腦是很精密的器官,有可能你心情愉悅積極治療不把它當回事,它就會自己變小,你隻要不受大刺激就不會發病,甚至消失不見,但也有可能……”當天買棺材,第二天就用上了。
這也都看命。
而齊楚從小就命不好。
“我建議你,可以考慮考慮立個遺囑什麼的。”
走出問診室的齊楚,把老大夫的話記在了心上。
立遺囑。
這事很重要。
今年二十九的齊楚,是A市數得上名号的人物,餐飲業白手起家的鑽石王老五,如今他一手辦起的【家滿和】酒樓在整個省會都遍地開花,個人淨資産突破十位數。
十位數,也是好大一筆遺産了吧?
有些失魂落魄的齊楚一屁股坐到了醫院天藍色的塑料椅上,擺弄手機通知了徐笠來接自己,便開始深深思考立遺囑的事。
來往的護士小姐瞄了他許多眼,或許出于職業道德,最終沒在醫院這種連牆壁都充滿肅穆哀求與無奈眼淚的地方要帥哥手機号。
而齊楚正為立遺囑發愁。
擱别人家,遺囑立起來困難可能是家中人丁興旺,孩子之間無法平均分配,于是一封遺囑如果立不好,說不定要惹出争奪遺産的大戲。
可擱齊楚身上,他自十五歲起,無父無母,成年至今,無夫無子,獨門獨戶,直系血親為0,遺囑不大好立。
一直以來認為自己小有成就的齊楚深深感到了自己的失敗。
耳畔女人尖厲的哭聲打破了走廊的甯靜。
不知道什麼時候,神經内科外,又多了幾隊人馬。
除卻齊楚這個單槍匹馬接受人生噩耗的,剩下兩隊都三五成群:一幫年輕的簇擁着一位頹至暮年眼珠混沌的老人和一幫成年的簇擁着一個躺在女人臂彎裡頭大的過分的嬰兒。
哭聲是摟着嬰兒的女人發出的,她淚流滿面,通紅的眼眶盛不下那麼多淚水,而淚水也好似流不盡一般。女人單手抱着那頭大的怪異,蒼白的像木偶的孩子,另一隻手扯住了自己面前男人的領子,含淚道:“今天交不上醫藥費,醫院就要把我們趕出去了!”
男人亦是愁眉不展,他身上的衣服有明顯斑駁的髒污,忠厚老實的面孔與手掌是常年在外務工所煉就的黝黑。
小小年紀的孩子得了腦瘤,可他們一個小小工薪階層的家,又怎麼負擔的起那數字龐大的醫藥費?
坐在夫妻倆對面的老人又不知怎麼了,着魔似的喋喋不休,“我不治療!我不治療——我這把年紀了,活夠了!”
“爸,怎麼能不治!?”老爺子的兒女們紛紛叫嚷起來。
老頭雙目無神,眼珠混沌,平靜的有些可憐,似乎是到這一把年紀對自己的生與死都已經看淡了,兒女喋喋不休的吵嚷也不足以讓他有所反應。
這兩家的吵鬧,讓齊楚沉默地看了半天。
所幸他孤家寡人,治與不治,都用不着和人吵吵嚷嚷。
可自己一個人坐在長椅上的齊楚,同樣在這一時刻希望自己不是獨身一人來到醫院的。
這樣真有點可憐。
徐笠匆匆忙忙趕進醫院時,齊楚已經成了走廊上最後的留守患者。
“怎麼來醫院了?”徐笠是齊楚的秘書,如今兩人相識近七個年頭,他幾乎已經是齊楚身邊為數不多對他了如指掌的同齡人了。
“我要提前退休了,從下周開始,公司的事交給你和蔣為甯,有你們拿不準的,再來找我……”抱着放CT的藍袋子,齊楚站起身,把自己思考一下午的事,一一交代了下去:“盡快幫我找個不錯律師,擅長處理後事那種,過幾天我要立一份遺囑。”
“遺囑?”
西裝革履的徐笠有些不苟言笑,是齊楚高薪聘請的全能秘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