蔺思安躺在軟榻上,他有好些時間沒有睡在這麼舒服的環境裡了,眨巴眨巴眼睛盯着上方的木飾雕花,睡不着啊。
大王倒是睡得很熟,小肚子上還蓋了一層薄薄的綢緞軟被,随着呼吸起伏着,絲毫沒有被茅草屋的燒毀所影響。
“小沒良心的,屋子都沒了還睡那麼死。”
床頭的花燈透過紗簾發出模糊的亮光,遠遠看去其實和大王還挺像的,傅承居然喜歡這種東西嗎,還真看不出來。
坐起身,披上鶴氅,輕手輕腳地走出去,夜晚的寒意實在沁人,呼出的氣瞬間凝結成霧,夜晚的府邸和白日不同,寂靜地有點可怕。
不知不覺走回了茅草屋的方向,原先的地方隻剩下一堆黑色的痕迹,幾步之隔的雞窩倒是完好無損,掀開一角,裡面毛絨絨的小雞緊緊湊在一起,互相取暖。
“嘎吱———”背後傳來腳步聲,一雙冰涼的手搭在他的肩膀上。
蔺思安被吓得連滾帶爬往前逃竄,“啊啊啊啊啊啊,不要吃我,我半個月沒洗澡了,安安不好吃的。”
“…………沒有要吃你。”
耳邊熟悉的聲音響起,緩緩回過頭,“傅承?”
“是我,吓到了?”
“當然了,”傅承一出現,剛剛浮現出的恐怖氣息驟然消失,“你手裡拿的是什麼?”
“祈天燈。”雖然樣子看上不不太像,但這确實是一盞祈天燈。
“現在外面還有賣嗎?”已經很晚了,街上的遊燈也早就已經結束了。
傅承走到他旁邊,“我自己做的,”将燈放到他手上,“第一次做,可能做得不太好。”
蔺思安捧着手裡的燈,有些呆滞,雖然每年上元節他都是鬧得最歡的那一個,但會親手為他做燈的,也隻有傅承一個而已。
“傅承,謝謝你,”他感動得稀裡嘩啦的,“我會珍藏一輩子的!”
“…………”大可不必,直接放了就行,“晚上的那盞不是沒放成功嗎,這次想許什麼願望?”
“你幫我寫吧,你字好看,就寫不用學習,就能高中狀元!”
“…………”那大概是不可能的,“你就這麼想中狀元嗎?”
蔺思安想了想,“其實也沒有,我爹爹希望我考上狀元,我隻想要在家裡坐着就莫名發大财而已。”
傅承面無表情地忽略他的逆天發言,擡手在燈上提筆寫下:“努力學習,高中狀元”。
“我不要這樣的,”他指着上方的字,滿臉抗拒。
“乖,現在還沒到白日做夢的時侯,名字的話………”安安明顯是個假名。
“我自己來吧。”蔺思安接過,蔺這個姓氏在京城實在是太明顯了,貿然暴露身份風險太大。
等他寫完,傅承拿出火折子,替他點燃,這次祈天燈沒有墜落,而是搖搖晃晃地飛向高空,越飛越遠,直到消失在視野中,再也看不見。
“好了,神明大人收下你的願望了,既然睡不着,就去讀兩本書,不是你娘告訴你的嗎?”
“…………”不知道為什麼他感覺受到了欺騙,“我的書都被火燒了。”
“我那裡有,你自己去挑。”
“…………”這書,是非看不可嗎?
傅承跟在他後面,自覺責任重大,這孩子,不像是會念書的啊。
.
蔺思安走進書房,半月以來他還從未踏足過這個地方,傅承應該很愛看書,書架上擺放地滿滿當當的,這年頭還真卷啊,連布鋪的老闆都要讀這麼多書了嘛。
“選好了嗎,看哪一本?”
他一本都不想看,好枯燥啊,餘光掃見頂上的一本書,和其他的都不一樣,被翻得破破爛爛的。
踮起腳,試圖去夠,可還是差一點點,背後壓上一片溫熱,将他整個人籠罩在陰影中。
“想看這個?”傅承怕他摔到,替他拿下來,看向手中的書的時候自己也愣了片刻,這本書居然也帶過來了嗎?
蔺思安沒回話,轉過身,專注地盯着眼前。
“怎麼了?”不是想看這個嗎?
他還是沒說話,伸出手戳了戳,不夠,再戳了戳,還是不夠,再摸了摸,乖乖,既然這麼結實?!
你們布鋪已經卷到這種程度了嗎,還要有習武的經驗啊。
“…………”他是屬實沒想到會直接摸上來,“還可以嗎?”
“不錯,不錯,”真心不錯啊,“我也想要。”
傅承低頭看了眼他扁平的身材,真敢想啊,“那個之後再說,不是想看這本書嗎?”他舉起手上的書,晃了晃。
“有點。”
“這是我小時候,兄長用來哄我睡覺的話本。”傅承以前睡不着覺,皇兄就會念話本給他聽,不出一刻鐘的時間他就會睡着了。
“!”聽到這裡,蔺思安眼睛一下子就亮了,“我想看,傅承,你念給我聽好不好?”
“可以。”
蔺思安蹦蹦跳跳地跑到窗邊的軟榻上,還不忘給自己扯了張小被子蓋在腿上,張開一角,示意傅承也進來。
沒受住小被子窩的誘惑,傅承也跟着窩進去,清清嗓子,開始念起來。
畢竟已經過去好多年了,其實都是些無聊的過時的小故事,邏輯不通,語句不順,怪不得當年那麼快就能睡着。
最後一個字落下,擡起頭,對上蔺思安亮閃閃的眼睛。
“…………”沒道理啊,為什麼不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