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間客棧裡,蕭缙在樓下的桌案旁,手裡拿着一副泛着古舊的畫像,上面的女子站在春日的垂絲海棠花下,一劍驚了滿樹的落花,嬌媚得意……
此時,一個端着小菜和熱酒的老仆,看到了畫像,吟疑片刻道:“這不是江姑娘的畫像嗎?”
蕭缙眉眼劃過驚詫,問道:“您認識江輕眠?”
老仆古樹皮的臉上浮上一絲對往事的回憶和喜悅,道:“何止是認識,我曾經是喬家二十四院的馬夫,常常見到江姑娘。後來啊,受了些傷,便離開喬家落腳在這虞城了。”
“小公子是江姑娘的故人嗎?竟有這樣的一幅畫。”
蕭缙莞爾一笑,可惜道:“我并不認識江輕眠,隻是對她有幾分好奇罷了。”
“唉——說起來,這江姑娘還真是可惜可憐,這次虞城舉辦武陵盟到處都能聽到在講她的事情,就連茶館戲台上,也是輪番地演着她的故事。”老仆擦着桌面,哀歎唏噓道。
“當初江輕眠為何要在與喬聞笛定親之後,離開喬家二十四橋院?”蕭缙突然問道。
老仆歎了一口氣,說道:“這在江湖上,也不是什麼秘密,說起來,原本兩人般配極了……”
江輕眠在喬家度過了很美好的兩年,直到喬聞笛從揚州帶回了一個女子茉潇湘,長得我見猶憐,哭得梨花帶雨。她就像是一塊嬌滴滴的贻糖,每天都黏着喬聞笛。
江輕眠真的很讨厭她,她便總是一副任江輕眠欺辱斥罵,半咬唇瓣,輕蹙煙眉,隻要江輕眠怒瞪一視,她便眼眶噙着大顆的淚珠,欲落不敢落的模樣,饒是這世間再鐵石心腸的人,都要化作繞指柔。
一邊是坦率魯莽,任性驕縱的江輕眠,一邊是泫然欲泣,善解人意的茉潇湘。
“剛開始江姑娘怎麼鬧都好說,可日子久了,男子身上壓力大了,變心那都是早晚的事情。”說這老仆人調侃了一番蕭缙道:“便是小公子以後,也不免心儀一朵披風沐雨,為君解憂的解語花。”
蕭缙失言一笑,低着眸子沒有說話,老仆人自顧自繼續講述着。
在喬家二十四苑裡,江輕眠欺負茉潇湘是常有的事情,雖說茉潇湘的柔弱是刻意為之,但江輕眠的蠻橫也是有目共睹,有些時候,喬聞笛難免偏幫了茉潇湘幾句話,卻也惹得江輕眠更加傷心生氣。
年少的愛情本就如暖渠芙蓉,不必多凜冽的寒風刮來,便會謝敗了。後來導緻江輕眠和喬聞笛感情破裂的事情,還是發生了。
江輕眠陪着喬聞笛去沐城收賬,喬聞笛年少喪父,經營多年才終于在武林盟站穩了腳步,出行上難免講求排面了些,打造了沉香木的馬車,并重金購入了兩匹神駒。
馬車裡的裝潢和細節處處精緻,都是按着江輕眠的喜好來做的,繡着梨花的簾子,海棠花的雕花。那時候,盡管茉潇湘是再美的一朵解語花,可喬公子對江姑娘的愛意當真是熾熱又沒有絲毫遮掩,一物一件都是合乎她的歡心。
可是江輕眠從喬家出來,一路上對喬公子都臉色不好,任喬公子如何溫柔示好,她都不以為意。
美人難哄,男人也總是有幾分脾氣的。江輕眠因為路程颠簸暈了馬車,路經斜陽城時吐得厲害,馬車裡的污穢一時不好清理,喬公子忍不住發了脾氣,和江輕眠吵了幾句。
“眠眠,你将馬車吐得這樣髒,還怎麼坐人?”喬聞笛臉上浮上一層嫌棄之意。
“喬聞笛,我又不是故意的!”少女蒼白着臉色,語氣不善道。
“你知不知道,打造這輛馬車我花了多少金子,便是你座位上的織花錦墊子,便是織錦山莊千金一匹的緞子!如今你吐成這樣,我那裡面所有的東西都要換一遍!包括那沉木香打造的車廂!”
喬聞笛越說越煩躁,臉上的神情深深刺傷到了一旁身體不适的江輕眠。
“不過就是一堆俗物,你就這麼在乎嗎!”
“俗物?江輕眠,這樣的馬車全天下又能有幾輛?”
江輕眠憤怒地瞪着他道:“喬聞笛你聽好了,别說一輛馬車,這世間再千般好萬般好的東西,我江輕眠都配的上!”
說完,江輕眠便負氣獨自離開了,而這次,喬聞笛也沒有再像以前那般跟上去哄她。反倒是一旁跟着茉潇湘捧着一杯溫熱的茶水,細聲寬慰喬聞笛,并親手擦拭了馬車上的污穢,放置了喬聞笛喜歡的熏香。
那日,喬聞笛醉酒傷心道:“我這馬車上的一切都是依着她的愛好來,她喜歡什麼,愛吃什麼,我都記得清清楚楚,可笑她連我喜歡的熏香都不知道。竟還不如短短相識的你。”
借着酒勁,喬聞笛推翻了滿桌的空酒瓶,蹲在地上委屈地哭了起來:“每次都是我哄她,她就不能哄哄我!我在乎的是一輛馬車嗎,我隻是受不了她總是那樣對着我!”
不巧的是,在斜陽成裡,喬家的仇人埋伏刺殺,喬聞笛受了重傷,茉潇湘一直不離不棄地陪伴着他,溫柔上藥,伺候湯藥。
客棧裡,那老仆對蕭缙道:“都說女人總容易被男人的溫柔打動,可男人何嘗不是如此。”
等到江輕眠生完悶氣,自個回來的時候,喬聞笛心裡已經對她生出了嫌隙,他對江輕眠态度冷冷的,反倒對茉潇湘柔情似水起來,江輕眠自然非常生氣。
回到山莊的很長的一段時間,喬聞笛和江輕眠都各自較着勁,不肯原諒彼此,喬夫人在旁邊急得團團轉,這邊哄了江輕眠,那邊又哄着喬聞笛,結果兩個小祖宗都不肯先低頭,連吃飯都不肯在一個屋檐下。
“最後,江姑娘将一切的過錯都怨在了茉潇湘的身上,用了很多手段想要将她趕出喬家,也不知道是受人慫恿,還是江姑娘看話本想出的主意,便命令山莊的馬夫毀掉茉潇湘的清白,便可讓喬聞笛抛棄她這個不潔之人。”
說起這些事來,老仆人連連搖頭,覺得江輕眠當真是嫉恨蒙眼昏了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