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昭魚隻不過走了半月而已,但是宮中已經不大一樣了,中宮的趙氏整日在宮中做派張揚,很有靈州的風範,沈婉均身邊的沈氏女乖巧安靜,跟着沈太後亦步亦趨。
如今這宮裡上上下下已然是把沈婉均當做了太後,至于明霞宮裡的賈太後,無人敢提起。
賈家滅在了趙家的手裡,皇帝偏偏立了趙氏為後,這其中的意思早就不言而喻,母子争權,史書上也不是什麼稀罕事了,那左轉短短一篇的鄭伯克段于鄢不是就寫盡了此中難言之事。
李昭魚回到宮的頭一天便去見了沈婉均,剛坐下沒一刻鐘,沈柔便到了,李昭魚打量了一下這個表妹,弱柳扶風,舉止娴靜,她和李昭魚見了禮,沈婉均坐在上頭,“柔兒在建州多年,還沒見過你這表姐呢,如今到了宮中也不要拘束,多走動走動,她最是知道皇上喜歡什麼的。”
沈柔起身行禮,“多謝姑母提點,也萬請表姐照拂。”
李昭魚默然,隻是淡淡笑了笑。
當着沈柔的面,李昭魚好些話沒辦法說,好在沈柔也隻是來請安而已,很快就走了,李昭魚便把聚縣的流民事情說了一些,但是并沒有說起賈三。
可是她想,自己要如何跟母妃說想要去見賈太後呢,母妃想必不會高興,自己這樣像是還記挂着對自己百般折磨的賈太後,還念着把母妃囚禁了十年的仇人,她本是想着無論如何都要見賈太後一面的,可真的到了沈婉均面前,倒不知道如何開口了。
沈婉均垂頭,拂下茶盞的眉眼裡看見了李昭魚走神的模樣,出聲道:“在想什麼呢?乖女兒,怎麼臉色這樣不好?”
李昭魚嘴唇翕動,最後隻是搖了搖頭,“聚縣一行勞心勞力,女兒隻是有些累了,母妃不必擔憂,我歇歇就好了。”
沈婉均招招手,“過來。”
李昭魚先是一愣,然後很快站起來走了過去,沈婉均拉着她的手坐到了自己身旁,沈婉均将李昭魚拉在自己懷裡,“辛苦我的乖女兒了,你是大晉公主,你想要什麼就跟你的皇兄要,都是你應得的,不必如此辛苦,況且不過是一些流民罷了,每年都有,鬧一陣也就過去了。”
李昭魚在沈婉均的懷裡蹙了蹙眉,她剛要說些什麼,沈婉均朝着身後的宮女道:“去,把本宮的安神香點上。”
沈婉均捋着李昭魚的鬓發,“乖,在母妃這裡歇息歇息,不要想了。”
李昭魚貪戀着這一時的溫軟,也沒有說什麼,隻是點了點頭,嗯了一聲,“多謝母妃。”
沈婉均一下下地拍着李昭魚的後背,“和母妃客氣什麼,這麼多年我們母女分離,母妃總是想起你小時候的事情,你那時候乖巧安靜,母妃在這深宮中隻有你了,你也隻有母妃,我們在重華宮裡相依為命,如今我們苦盡甘來,終于等到了賈家倒台,你我母女更要相互扶持,不能被小人離間是不是?”
李昭魚昏沉着點頭,語速十分遲緩,“是,母妃說的是。”
李昭魚醒來的時候已經是下午了,她竟在榻上睡着了,問了人才知道沈婉均去了佛堂,李昭魚從重華宮出來,眼神有些迷離和茫然,似乎是有些什麼事情忘記了,但是一時又想不起來。
池塘倒映着樹影,李昭魚回頭看了一眼,很久,一旁的文竹開口,“公主怎地了?”
李昭魚忽地問:“你記不記得我小時候掉進池塘裡的事情?”
文竹搖了搖頭,“公主說的是什麼時候的事?”
李昭魚說:“沒什麼,應該是做夢。”
她要回到自己宮裡的時候又轉了個方向,“我們去看看皇上。”
趙芷在殿内靜立,李原一張臉冷硬地像是石頭,偏偏看上去又不是故意做出這樣的姿态,而是向來如此,趙芷湊近,“皇上看了好久的折子了,也該休息了吧,去臣妾宮裡用晚膳吧。”
李原一個眼風都沒給,“朕還有事,你先回吧。”
趙芷臉上有些挂不住了,她好歹是靈州趙家的嫡女,風風光光來到京都的,可是這皇上卻這樣冷落她,趙芷不是個隐忍的性子,冷聲道:“皇上這是在躲着臣妾嗎?從來不踏進臣妾的宮裡,臣妾做錯了什麼,朝政的事情臣妾不懂,臣妾隻知道您是夫君。”
李原終于看了她一眼,隻是這一眼讓一旁的嬌人心神俱顫,不自覺地便微微後退了半步,“臣妾失言。”
李原那臉上的厭惡幾乎是很難掩飾住了,“既知失言便修身修德,知道什麼話該說什麼話不該說,坐在了那個位置上,那就該好好學學規矩,這裡不是靈州。”
趙芷咬着唇,她面前的畢竟是天子,她就算再被嬌寵着也不能完全不知分寸,臉上有些不甘,也有些許的畏懼,隻是輕輕地應聲,李原朝着後面的王舒道:“找個女官給皇後教一教宮裡的規矩,最近這段時間皇後就在宮裡好好學吧。”
趙芷再蠢也知道這是要讓她在宮裡禁足的意思,咬着唇落了淚,“陛下,臣妾知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