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魚。”
李昭魚被一雙溫柔的手攏在了懷裡,幽微的香氣萦繞着,她看見人便咧嘴笑了,露出稚嫩的笑顔,“母妃。”
記憶中的人将她抱着去看池子裡的金魚,水池清澈見底,那紅尾來回遊着,李昭魚湊近了去瞧,身後的人拿過來魚食給她,李昭魚就去喂,圓滾滾的腦袋趴在池子邊上,甚至想要伸手去玩水,身後的人始終是縱容的模樣。
她瘦小的身子來回的扭動着,還回頭看她母妃,那張臉上始終挂着溫和的笑容。
樹影搖晃着,吹過一陣涼風,木葉落了幾片。
李昭魚看着裡面魚兒争食吃,看得入神,她還尋思着要畫下來,她問母妃,“沈姐姐怎麼這些日子不進宮裡來了。”
身後的人默了片刻,而後說:“過些日子就讓她進宮陪你玩。”
李昭魚得了承諾,便笑了,她的小手在池子裡劃拉着水玩,水面照出她靈動鮮活的面容,一陣風吹過又皺了皺池水。
“撲通”
李昭魚驚恐的撲騰着,那淺淺的池子對于那個年紀的小孩子來說不啻為深淵,她一雙小手在水面上來回撥弄着,在喊着母妃。
池邊的人影模糊地晃動着。
池水很涼,李昭魚隻記得這個了。
很快,夢境又變了。
争吵的聲音很多,是她母妃的聲音,還有一個尖銳的聲音,似乎也十分熟悉,李昭魚不知道她們在吵什麼,睜開眼睛的時候隻有母妃一個人了,沈婉均帶着一個海棠步搖,晃着的金珠光彩動人,她的笑容也是,李昭魚被她抱在懷裡,幽香浮動着,她覺得安心。
但是一擡眼,那張臉變了,李昭魚心裡有一種刺骨的寒意,“不!”
賈獻容的臉赫然出現在她面前,激起來她内心最深處的恐懼,李昭魚下意識的躲閃,那人僵硬了一瞬,而後變得瘋魔又怒不可遏,她将李昭魚死死地拽在懷裡,可是越是這樣她越是抗拒,更是加深了那無法言說的抵觸,那秾麗的面容變得扭曲,李昭魚如墜冰窟。
“不···”
“不!”
賀渾放下藥碗,極迅速地坐在了她床榻邊上,手裡掌着她的臉,“怎麼了?做噩夢了?吓到了?沒事,我在這呢。”
他将癡癡呆呆的李昭魚按在懷裡安撫着,寬掌來回摩挲着她的腰背,李昭魚其實壓根沒有反應過來眼前的人是誰,仍舊沉沉地浸在夢境中,很久,眼神才聚焦一點,她眼睛稍稍看了一眼周遭。
是她在聚縣安置的那個宅子裡。
李昭魚很快反應過來今日發生了什麼,她攥着賀渾的手臂,“賈三他···”
賀渾沉默,沒有說話。
李昭魚的淚垂下,落在了棉被上,安安靜靜地洇濕了一片,賀渾湊近,臉貼着她,“沒事的,沒事了。”
李昭魚卻在他靠近的一瞬下意識的躲開了。
賀渾一愣,眼神膠着在她面上片刻,心裡更加不安。
從李昭魚看見他開始,似乎就更加疏遠和防備。
因為曾經那樣親近,所以這樣的冷落和不信任就更加明顯,李昭魚躲閃着,楊玄還在外面,李昭魚想起來問今天那些鬧事的災民,賀渾眉頭微蹙,看着李昭魚半晌,沉聲說:“那些鬧事的人是靈州派來的,跟賈三不是一起的,他們鬧事看重的是糧食這事,而賈三隻是想要見你而已,他手裡的可用的人不多了,隻能趁着今天的亂子,應當早就在聚縣看着你的動向了。”
李昭魚想起什麼,又問:“沈姐姐呢?”
賀渾聲音更沉,“安置好了,無事。”
李昭魚放下心來,既然那些鬧事的人已經抓住了今日的事情有王銜意出面解釋也可以很快平息下去,後續的事情一定要更加慎重。
賀渾死死盯着她,“你問了這許多,也不問問我嗎?”
李昭魚擡眼看他,目光平靜,“問你什麼?”
賀渾咬牙,“你知不知道我這段時間有多擔心你,你為何連一封信也不給我,你···離開平城的時候分明答應我了,有事的話一定會提前給我去信,我等了你一月有餘。”
他越說聲音越低,在這厚厚的帷帳中盤旋着無法消散的失意和難過。
兩個人分明離得很近,可是賀渾卻覺得她好遠,她看着自己的眼神那樣陌生。
他想要在她臉上找到一點可以稱為想念的東西,可是他無法欺騙自己。
賀渾盯着她的臉,像是在執拗地等一個答案,可李昭魚卻隻是淡淡地說:“無事可說。”
這幾個字打碎了他最後一點期望,他不敢相信地看李昭魚,“無事可說?趙康在京都盤踞,靈州動亂,你隻身來聚縣,這些都叫無事可說?那賈三若是要喪心病狂和你同歸于盡你又要如何?我若是不來你今日要如何?你是故意以身為誘餌,你到底哪裡來的底氣可以拿命一次一次地去賭?你是不是瘋了!”
他越說越氣憤,怒意上頭,捏着李昭魚的手臂,想要将她那平靜的情緒捏出一點裂縫,可是李昭魚卻早就不是那個初到涼州的人了,她褪去所有的天真和鮮活,把自己真的放在了高台上,冷冽的可怕,也平靜的可怕。
賈三确實不怕死。
可賀渾此刻忽地覺得,李昭魚也不怕,這種念頭在腦子中成型的時候比什麼利劍刺過來都疼。